Saturday, March 30, 2013

從鼎泰豐 xiaolongbao 談中菜英譯

今天《中國時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文章,題為〈從鼎泰豐 xiaolongbao 談中菜英譯〉,文章內容基本與我 3 月 28 寫的〈從鼎泰豐小籠包的英文 xiaolongbao 談起〉相同。



Friday, March 29, 2013

學術交流踢鐵板 因台籍被拒門外



今天的《旺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文章,題為〈學術交流踢鐵板 因台籍被拒門外〉,此文改寫自本月初部落格的貼文〈被迫缺席〉。見報的全文複製如下:

學術交流踢鐵板 因台籍被拒門外

我在大學任教,大陸的學術市場龐大,科研人員眾多,因此幾乎每一年,我都會到大陸參加學術會議。

這其中有個兩年一次的全國性學術會議,我從 1999 年首度參加,至今 14 年來共計 屆,我從未缺席,而且一直都是唯一來自台灣的學者。其中我還連續三屆榮獲優秀論文一等獎的最高榮譽。

今年照例有個全國性的大會,由某軍校承辦。此事在兩年前的研討會上確定,我當時向承辦單位表達強烈的參加意願,也獲得負責老師的熱烈歡迎,因此一直期待著今年之行。

然而事與願違,這樣的資歷今年竟然還讓我踢到了個大鐵板。承辦單位遲遲沒有給我發徵稿通知,於是我主動去函 次,還是石沉大海,只好請其他熟識的大陸老師把徵稿通知轉發給我,但這樣拐個彎畢竟不是正途。最後我不得不依照通知上的手機電話給負責的老師發送簡訊,這下才得到了回音。

負責的老師說,由於他們的單位特殊,不能讓我參加,她也覺得遺憾。

她覺得遺憾,我卻覺得很錯愕。我因為身分的問題而被承辦單位拒在門外,真是前所未有。我只好趕緊採取救濟措施,馬上向主辦的上級學術組織求助,希望事情能夠有個轉圜的空間。

上級學術組織的領導我 1999 年年初就認識,一直都很關心我,很幫我的忙,這次為了我的事還不斷地奔走交涉,不過最後還是沒能成功。他來信說,今年的承辦單位是個軍校,有一套與普通單位不一樣的嚴格管理規定,不容許有境外人員進入。他說學校自己沒有突破規定的權限,而且他估計,除非把我的案子上報到中央軍委或總參謀部並獲得批准,否則我是無法成行的。

中國共產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中央軍事委員會!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總參謀部!這兩個單位看得我雙眼直瞪,心中的希望也迅速下沉,馬上就打了退堂鼓。

這位關心我的前輩朋友建議我不妨換位思考,心情就會好一點。他說,可能是他的背景比較特殊,多年前曾受台灣某普通大學之邀赴台參加學術會議,也是碰了個軟釘子,簽證一直到開會前都沒有下來。

是啊,換位思考。要是台灣的軍校舉辦學術會議,一般的大陸學者恐怕也會跟我有類似的待遇、因國安的考量被擋在門外吧?

今年的學術研討會無法參加,也只能順其自然,只不過對岸兩會剛結束,大陸國台辦換屆,我們希望看到兩岸的交流能夠更順暢。寄望大陸,也寄望台灣。兩岸交流,將心比心。

(曾泰元/東吳大學副教授)

Thursday, March 28, 2013

從鼎泰豐小籠包的英文 xiaolongbao 談起



路過鼎泰豐,讓我看到了美食之外的現象。

論國際知名度,鼎泰豐絕對稱得上是當今台灣餐飲品牌的代表。本來信義路永康街口的一家油行,後來因緣際會賣起了小籠包。1993 年因獲美國《紐約時報》評為世界十大餐廳之一,從此一家地方性的小吃店聲名鵲起,躍上了國際大舞台。

鼎泰豐生意越作越大,分店也越開越多,縱使價格不斐,饕客依舊蜂擁而至,關鍵所在,據說是店家對品質一絲不苟的堅持。然而日前我途經信義路總店,閱讀了他們中英日韓四語的菜單,卻發現上面有些明顯的不妥與錯誤。這個台灣餐飲界響叮噹的名號,看來似乎還有精進的空間。

我在英文系教書,對中菜英譯做過一些研究,也曾經受經濟部商業司所屬機構之邀,審查過部分台灣餐廳的英文菜單,職業病作祟,自然是不能錯過眼前的這個大好機會,在雞蛋裡挑挑骨頭。

作為餐廳,鼎泰豐以小籠包起家,現在雖然供應了近百道點心佳餚,不過小籠包仍是個非點不可的招牌。菜單把小籠包依「漢語拼音」譯為 xiaolongbao,我們應該給它按個讚鼓鼓掌。此音譯策略直截了當,在翻譯此類文化特色詞時最為常見,然而許多人都因種種因素裹足不前,無法跨出這一步。鼎泰豐捨棄傳統卻不夠精確的 dumpling(可以是麵疙瘩、湯團、或水果餡餅),大膽採用音譯的 xiaolongbao 來翻譯其招牌菜,讓我看了甚感振奮。相信以鼎泰豐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只要假以時日,xiaolongbao 必能被英文詞典所收,正式成為英文詞彙的一員。

我為何如此確信?因為即使沒有知名餐廳加持,jiaozi「餃子」和 baozi「包子」早就是通過嚴格認證的英文詞彙了。《牛津英語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是世界上最大最權威的英文詞典,它已經收錄了「餃子」的音譯詞 jiaozi,也收錄了「包子」的音譯詞 baozi(舊拼法作 pao-tzu)。遺憾的是,鼎泰豐在此似乎有所不查,沒有採用獲得牛津詞典肯定的既有說法,菜單上各式的餃子依舊用了籠統不精確的 dumpling,各式的包子也還在削足適履,勉強套用行之有年卻明顯不同的 bun「小圓麵包」。

另一個讓我大惑不解的是,鼎泰豐把粽子譯為 sticky rice bun「糯米小圓麵包」,這更是牽強彆扭。迄今為止,雖然還沒有任何一本權威的英英詞典收錄粽子的英文,但鼎泰豐大可循著小籠包(xiaolongbao)的前例,再度採取相同的音譯策略,勇敢地把粽子譯為 zongzi,作為引領業界的先鋒表率。

事實上,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除了收錄了 jiaozi「餃子」和 baozi「包子」之外,mantou「饅頭」和 yuanxiao「元宵」(舊拼法作 yuan hsiao)等中式點心也早已通過層層審查,以音譯的面貌進入這英文詞彙的最高殿堂。英美人士不知道也就罷了,中文是我們的母語,我們得知這些中文詞彙滲透到英文的戰果,更應該深感自豪,努力推廣才是,怎麼好畏畏縮縮,羞於使用,毫無自信?

中華美食聞名於世,然而英文裡收錄的中菜名稱卻少得可憐,遠遠不及義大利文、法文、西班牙文的貢獻,連鄰近的日文都比我們強得多。鼎泰豐作為一個台灣餐廳的跨國品牌,多年來一直備受媒體的青睞與肯定,更應發揮這關鍵的影響力,在英文菜單上繼續堅持其一絲不苟、做到最好的精神,改正錯誤精益求精,讓妥善的中菜英譯,隨著鼎泰豐的美食傳遍世界。

Wednesday, March 27, 2013

東吳大學英文學系徵求推薦系主任人選

東吳大學英文系今天正式公告,公開徵求推薦下一任系主任的人選,4 月 22 日下班前截止收件。此貼文為格主自發性轉貼,歡迎轉載。有興趣者請自行登陸東吳大學網站查看。


Sunday, March 24, 2013

對不起,部落格暫不開放留言

最近陸續有人透過電郵向我反映,說他們看到我有些文章寫得不錯,心裡有些共鳴想要留言分享,才發現留言功能已經關閉,覺得有些遺憾。

事實上我原本是非常期待大家留言的,可是前幾個月總有人過來踢館,出言批評挑釁。我想自己的心胸應該放寬大一點,有不同的意見是常態,不中聽的言論就放著吧,有則改之無則勉之。把我部落格的留言區搞得像一言堂,只能歌功頌德、頂一下讚一個,這樣也不對。

然而這位匿名的仁兄竟得寸進尺,得了便宜還賣乖,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冷嘲熱諷。我是人,是個常人,也有情緒,你看不慣我的部落格就別來,你忍不住想來就靜靜的別吱聲,怎麼三天兩頭就過來朝裡邊叫囂?我後來終於忍無可忍,把他的留言給刪了,他立刻又留言酸我,批評我沒有雅量!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我只得把留言功能關閉,不讓這個需要看心理醫生的病人繼續搗亂。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一顆可悲的老鼠屎,啊,實在是真「了然」!

對於其他真心的網友,我也只能說抱歉了。想跟我分享心得,給我寫電郵吧!

Thursday, March 21, 2013

海芋‧馬蹄蓮











陽明山竹子湖的海芋季 月 22 日週五正式登場,我今天中午上完了課便從東吳開車上山,趁著花季開始前上班日人少時,與內人攜手先睹為快。

今天中午前一直都沒有太陽,想不到吃過午飯、休息片刻之後,太陽就逐漸露臉了,甚至後來開車還得戴上太陽眼鏡,以免強光刺眼。不過到了竹子湖海芋田一帶,卻是雲霧繚繞,又是另一番景象。

近年來我幾乎每年都會上陽明山賞海芋,去過幾個觀光海芋園,看來看去還是覺得苗榜最得我心。苗榜的規模宏大,海芋又大又多又漂亮,每次站在海芋田間,內心「數大便是美」的讚嘆就油然而生。

海芋萬朵,山嵐氤氳。海芋不靠海,竹子湖也見不著湖,我倒是在恍惚中聽到了達達的馬蹄,在迷濛中看到了依依的白蓮,碧波萬頃。

Sunday, March 17, 2013

學生婚宴



今天中午到台北的亞都麗緻大飯店喝喜酒。

新娘旭君是我以前屏東商專的學生。那時她才專二,年方二八。想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年齡就翻了一倍,時光飛逝啊!

巧的是,後來我離開屏商來到東吳,竟也教到了旭君的妹妹旭伶,這在我近 17 年的教書生涯裡,到目前為止還是絕無僅有的。

今天新娘旭君的屏商同學,來的都是她多年的知心好友,這些年來我也偶爾參加他們在台北的聚餐。婚宴開始前,我們一起到 12 樓的新娘休息室去看新娘,看到漂亮優雅的她,怎麼讓我心中泛起了老牌影星葛莉絲‧凱莉(Grace Kelly)的感覺?

我們趕在新娘進場前合影了一張,大家都歡樂無比,由左至右為欣蕙和寶貝兒子、我、新娘旭君、佳青、暐苓、小唐和寶貝女兒、妙妙。

今天的宴會菜精緻好吃,跟這些學生同桌更讓我心情大好,頻頻放聲開懷大笑,惹得飯桌對面的佳青直說好想再當我的學生,上我的課。

再當他們的老師?那一段青春洋溢,神采飛揚的日子啊!

Friday, March 15, 2013

核四公投,從英文講起




近來核四公投的議題討論地沸沸揚揚,上週末反核、廢核大遊行更是聚集了大批的民眾走上街頭表達心聲。核四到底是要續建還是停建,台灣的核能發電未來究竟要何去何從,社會上意見紛呈,不同的聲音均不容忽視。

內人來自上海,對很多台灣的議題還沒有足夠的認識,我便成了她瞭解本地風土民情、社會萬象的第一扇窗。最近她問到核四公投,向我提出了一些問題,還想知道我的立場。

我雖然在這塊土地出生長大,對很多事情還是一知半解,對某些事情甚至是一無所知。核四這麼重大的議題,我無法完整回答,在所知有限的情況之下採取立場,也可能貿然偏頗。不過她的問題,卻促使我從英文的角度反思公投的本質。

公投就是公民投票,英文一般稱之為 referendum。英文的 referendum 與 refer 有關,而 refer 的 re 意思是「回去」,fer 的意思是「帶」,因此若追本溯源,公投的英文 referendum 本義就是「帶回去」。

「帶回去」似乎與公投八竿子打不著,然而若從 referendum 的詞源上看,「帶回去」卻體現了公投的根本精神。公投這個西方政治制度上的原則,是種回歸人民的設計。政府受人民委託為人民服務,政府的權力來自人民,因此若在施政時碰到攸關重大的問題,正反意見相持不下,執政者便可把問題「帶回去」給人民,提交給其權力根源的人民,以直接民主的方式請頭家作主,讓頭家投票決定。

公投是政府回過頭來求助於人民,向人民諮詢的作法。這個人民當家作主的理念,恰好也蘊藏在公投的另一個英文字眼 plebiscite 裡。由詞源觀之,plebiscite 原意為「人民的法令」,也就是「由人民制定、頒佈法令;由人民決定」之意。

核四公投,我們從 referendum 和 plebiscite 這兩個公投的英文字眼,看到了公投回歸人民、由人民決定的本意與初衷。

我的戶籍在新北市,核四就蓋在新北市貢寮區,將來決定核四存廢的公投,身為市民的我必將恭逢其盛。在投票決定續建或停建之前,我希望聽到雙方完整的聲音:續建,理由為何?停建,理由為何?支持續建的,你怎麼回應停建的質疑?支持停建的,你又怎麼回應續建的主張?

民主社會,人民作主。在核四這個重大的議題上,正反雙方都要能夠充分表達意見,我們人民在有了足夠的瞭解,權衡利弊得失之後,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本文〈核四公投,從英文講起〉刊於 2013/3/15《中央日報》網路報

Friday, March 08, 2013

婦女節談英文的 woman

今天《中央日報》網路報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婦女節談英文的 woman〉。這篇長文最早出現於 2002 年大塊出版社「網路與書」系列的《詞典的兩個世界》,結合了當時我為該科普書撰寫的兩篇相關文章,今天從檔案堆裡挖掘出來,再略加增修潤飾而成。









婦女節談英文的 woman

文/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今天是三八婦女節,台灣的職業婦女還得上班工作,但是大陸的職業婦女只上半天班,政府當局以實際的行動體貼婦女朋友的辛勞。

「婦女」古稱「婦」,可能是因為語音演變,漢語的同音字變多,不得不雙音節化,以避免彼此混淆的結果。從不同時期的中國古文字看來,「婦」字從女持帚,乃「已嫁人的女子持家灑掃」之謂。根據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婦」字本義為「服」,指其「服事於夫」。這些線索現在看來封建八股,充滿不合時宜的偏見,卻是不可多得的語言化石,讓我們得以一窺中文「婦女」一詞發展的簡史。

英文的「婦女」是 woman,我們不妨也來看看 woman 一詞的演變。

英語世界最大最權威的詞典是《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通稱為 OED)。它的一頁比 A4 的紙略大,每頁有密密麻麻的三大欄,詞目 (headword)、定義的字體大小才八級左右,佔最多篇幅的書證 (quotation) 更只有六級左右(一般電腦英打字體皆預設為 12 級)。在詞典資訊密度如此高的 OED 裡,woman 這個詞條 (entry) 竟然還佔了整整的三大頁半,若加上衍生詞則共長達五大頁半,鉅細靡遺地描述這個詞由公元 766 年最早的書證起,迄今共計 1200 多年,歷經古英語、中古英語、早期現代英語、直到現代英語所有詞形、語義的演化,以及為此演化佐證的豐富書證。透過閱讀這樣一本備受推崇、按歷史原則編纂的超大型詞典,我們可以瞭解一千多年來 woman 這個詞在語言上演化的軌跡,以及女性的角色與地位在英語裡的變遷。

OED 所記錄的 woman 除了現在的核心義「女人」、「女性」、「女子」、「婦女」、「婦人」之外,還包括了「執行某種任務、從事某種職業的女子(用於複合詞)」、「女性特質」、「女性的一面」、「老婆」、「情婦」、「女友」、「女傭」、「侍女」等引伸義。在外來語高達七成左右的英語詞彙中,woman 是少數的「純種」之一,是個古英語時代由 wif 和 man 構成的複合詞,當時常拼成 wifman(其他不同的拼法在此省略,下同):wif 本來是「女人」的意思,為現代英語 wife「妻子」的前身(現在的 old wives’ tale「老太婆的故事,亦即『無稽之談,迷信』」、midwife「助產士」都是古英語的「女人」wif 在現代英文裡留下的語言化石);而 man 原先只是「人」,兩性皆可,後來才狹義化為「男人」,廣義化為「人類」。wifman 的 f 在古英語(約 450-1100)晚期被後面的 同化,拼法變為 wimman,而後於中古英語(約 1100-1500)早期,受到了前面圓唇音 的影響而變成 或 o,發音和拼法在 wumman 與 womman 間擺動,兩個 再逐漸簡化為一個,而 woman 最後勝出,從 1400 年左右開始就成為標準了。

至於古英語已經有了表「女人」的 wif,為什麼還要造一個累贅、不合邏輯的「女人人」wifman?這個英語特有的表達方式,並不見於同語系的其他印歐語言(Indo-European languages),讓許多專家覺得費解。不過根據 OED 所提供的文獻我們可以確定,這個新造的 wifman 後來卻成功地取代了原有 wif 的地位,而 wif 的語意也逐漸由一般的「女人」轉為販賣商品、職業「卑微」、地位「低下」的「…婦,…女」。由 OED 的書證我們得知,之後 wif 的語義窄化,於 888 年起專指「妻子」,通行至今。

woman 由 wifman 而來,以前有人望文生義,誤以為 wifman 就是 wife-man「作妻子的人」,認為女人的價值依附在男人之上,覺得女人要有丈夫,人生才算完整。也曾經有人突發奇想,誤認為 woman 是由 womb-man「有子宮的人,會生孩子的人」而來,把女人的角色與懷孕生產、傳宗接代劃上等號。這些人所主張的「俗詞源」(folk etymology),禁不起語文學 (philology) 的檢視以及歷史語言學 (historical linguistics) 的分析,已經漸漸沒有人理會。另外,由於 woman 的語音與 woe-man「悲痛男人」類似,複數 women 的語音與 we men「我們男人」相近,所以 1617 世紀常常是文字遊戲的熱門題材。例如 OED 就記錄了一條 1653 年的書證,作者是既憤怒又無奈:Say of woman worst ye can. What prolongs their woe, but man?「你們儘管詆毀女人好了。除了男人,還有什麼東西延長她的悲痛?」;1601 年也出現了反省性別角色的 Women, what are they? We men, what are we?「女人,她們是什麼?我們男人,又是什麼?」。

根據 OED 所提供的書證,woman 以 wifman 的形式於公元 766 年古英語時期首次見諸書面,不過卻不是「女人」,而是「侍女」之意;「女人」這個意思要遲至 893 年才有文字紀錄,為非統稱的個別女性(或許可譯成「女子」)。我認為這兩條書證給了原先看似累贅、不合邏輯的「女人人」一個合理的解釋空間:wifman 的本義似乎應當是「女人的人」,也就是名媛淑女的「隨身僕人」,這才能與文獻紀錄的「侍女」呼應。woman 先表「侍女」後表「女人」的原因,我推測可能是當時已有表「女人」的 wif725 年首度見諸文獻),造一個語義相同的新詞動機過於薄弱;為了給名媛淑女的僕人一個專屬的稱呼,才會出現 wifman 這樣一個新的說法。wifman 和 wif 在語義上彼此競爭調整,100 多年後的 888 年,wif 的語義首先窄化,專指「妻子」,隨後於 893 年,表非統稱的 wifman「女子」才有了第一次的書面記載,所以 世紀結束前,現代英語裡 wife 和 woman 的語義分化就已經完成。而表統稱的 wifman(或許可譯成「女性、婦女」)這個意思更晚至 950 年才首度出現於文獻中。

長久以來,英語裡的 lady 和 woman 一直都有明顯的階級區隔,如 1847 年,討論文藝科學的英國學術雜誌 The Athenaeum《雅典娜神殿》就曾經出現過這樣一個句子:Defendant pleaded that the person described as a woman was in fact a lady.「被告辯稱,所描述的那個人事實上不是個女子 (woman),而是位女士 (lady)」。

這種情況與 man 和 gentleman 之間的語義劃分頗為類似:lady (gentleman) 表系出名門,地位較高、有氣質有家教的女士(先生),傳統上是個文雅客氣的用法;而 woman (man) 則指一般的女子(男子)。這樣的區隔其實是其來有自的。lady 跟 woman 一樣,也是個「純種」的古英語詞彙,原本也是個複合詞,也不見於同語系的其他印歐語言。lady 的本義為「麵包揉製者」(la-:「麵包」,與 loaf「長條麵包」同源;-dy:「揉製」,與 dough「生麵團」同源),原指相對於僕人的「女主人」(男主人 lord 的本意為「麵包守護者」),社會經濟地位高。至於「麵包揉製者」與社會經濟地位高的「女主人」有什麼關係,OED 的史料不足,編輯自己也承認無法自圓其說。woman 的本義是「女人的人」,原指依附在 lady 身上,為其服務的 lady’s maid「侍女」,社會經濟地位低,後來雖然語義轉變,用來通指一般的「女人」,不過這個歷史上「無產階級」的背景卻冥冥中影響了相關詞彙的發展。

lady 和 woman 都各自衍生出了不少複合詞,如由 lady 衍生出的 lady-love「心愛的女人」、lady’s maid「侍女」、lady’s-slipper「拖鞋蘭」等,由 woman 衍生出的 woman-chaser「向女性獻殷勤者」、women’s liberation「婦女解放(運動)」、women’s studies「婦女研究」等,樣本雖小,不過還具些許代表性,可以讓我們嗅出一絲「貴族 vs. 平民」的分野。此外,lady 和 woman 亦可當後位構詞成分,表「女…」之意,不過 -lady 的構詞能力卻遠不及 -woman:在現存常見的複合詞中,歷史最悠久的當屬 landlady「女房東;女地主;(客棧、酒店的)女店東」(為 landlord 的陰性形),本身也是個資產階級色彩濃厚的一個詞。-woman 則不然,衍生出了眾多表籍貫、職業等的相關詞彙,如 EnglishwomanFrenchwomansaleswomanbusinesswoman 等。另外,woman 亦可置於職業的名稱前當修飾語,表示「女…」之意,如 woman doctor, woman driver, woman teacher 等,而 lady 則較少這樣用,若出現 lady doctor 這樣的用法,女性一般會對此感到生氣(據我推測,原因可能來自於 lady 和 doctor 的地位不相稱:職業是平民所從事的,用一個貴族色彩的 lady 來修飾,會讓人覺得講者刻意施恩,自以為高人一等)。lady 和 woman 衍生詞數量上明顯「少 vs. 多」的分佈,可以說是 woman 平民色彩的體現,這個「少 vs. 多」的分佈也回過頭來深化了社會大眾對 woman 含意的認知定位。

woman 由「侍女」起家,進而發展出「女人」的意思,搶了原先 wif 的地盤,再由「女人」這個意思的基礎上,逐步衍生出「情婦」、「老婆」、「女性特質」、「女性的一面」、「清潔婦」等意思。比較有趣的是,woman 在 OED 裡還收錄有「亂搞女人」、「動物的雌配偶」、「硬幣的反面」等較特別的引伸義。「動物的雌配偶」首見於 1577 年,出現於「情婦」(14 世紀)、老婆 (1450) 之後,是個很自然的跨界挪用。「硬幣的反面」首見於 1785 年,指的是英國硬幣反面,頭帶盔、一手執盾、一手執三叉戟、象徵大英帝國的女性坐像「不列顛」(Britannia),這種換喻 (metonymy) 的修辭技巧也是一種常見的語義引伸。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亂搞女人」這個意思。此義首見於 1200 年的一本書 Vices and Virtues《惡與善》,想當然是被歸為「惡」的一種。這是 wifman 由「侍女」(766) 演變為「女人」(893 / 950),確立其核心義之後的第一個引伸義,時間上出現在其他的引伸義之前。這個意思在其形態上全部都是以複數出現,與表統稱、泛指的意涵相符。只不過為什麼在那個時間點上,在那個語義發展的過程中,會出現如此貶損女人的意思,目前由 OED 所提供的書證並無法而知。

OED 裡收了 100 多個 woman 這個名詞的複合詞以及固定組合,此外,還記錄了 woman 作為動詞用的幾個意思,其中包括「以 woman 來稱呼…」、「配置女性員工於…」、「使…與女性為伍」、「行為舉止像個女人」、「使…成為『女人』(也就是「不再是處女身」)」,還有貶抑女性的「使…像女人一樣柔弱順從」。在慣用語裡也出現了一些貶抑女性的痕跡,如 to make a woman of 本指「使…不再是處女身」,現在卻是「使…馴服」;而對應的 to make a man of 卻是「使…成為堂堂的男子漢」。這種男高女低、男尊女卑的刻板印象在 woman 這個詞及其複合詞、慣用語的發展上俯拾皆是,OED 的書證也都忠實地作了記錄。

相對的,1985 年 Pandora 出版社出版的 A Feminist Dictionary《女性主義詞典》(Kramarae 與 Treichler 合編),由女性主義的觀點出發,檢視了 OED 裡對女性有負面含意的書證,再大量採用不同女性作家、學者所寫的文章段落,提出女性主義者對於 woman 一詞的重新界定。例如其中的 Grace Shinell 就認為古英語 wifman 的 wif「女人」(該詞在 OED 裡的詞源為「來源不詳」)很有可能與古英語的動詞 wefan (「織布」,現代英語作 weave) 有關,是「織布者」的意思,似可反映出當時女性主要的社會角色。另外,該詞典所收錄的 Radical Feminists《激進女性主義者》(1972) 也給 real woman「真正的女人」下了如此既真實又反諷的定義:A “real woman” is, in the end, one who wants to please men.「『真正的女人』最終就是想要取悅男人的人」。

當然,OED 藉由 woman 所呈現出來的女性面向是父權社會下的產物:編輯幾乎全是男性,而作為定義、用法佐證的書證也大都出自男性作家之手,內容觀點當然是父權社會的縮影,而呈現出來的女性角色、經驗也多半在父權的夾縫中受到了扭曲。1995 年出版的 Empire of Words: The Reign of the OED《英語帝國:〈牛津英語詞典〉的王朝》延續了《女性主義詞典》的精神,提出了許多統計數據,對 OED 偏頗的編纂方針提出理性的批判與建言。

OED 第三版目前正在集合全世界的力量努力編輯中,但由於工程出奇地浩大,新版預計要遲至 2037 年才能問世。希望編輯能有所反思,讓我們屆時可以看到多元、客觀、全面的 woman 史。

Wednesday, March 06, 2013

春光好

昨天是傳統 24 節氣的「驚蟄」。每年的驚蟄一到,我都希望「天公作美」,令烏雲起,春雷響,箭雨下,讓大地上演一齣「蟲醒」的驚蟄秀。

不過遺憾的是,昨天陽光普照,天氣回暖,惠風和暢,烏雲、打雷、下雨並沒有發生,這個驚蟄的畫面只能憑空想像。

春天來了,我總不自覺地就會背起以前小學國語課本裡的一課〈春光好〉:

風和日暖春光好,結伴遊春郊。
你瞧,一彎流水架小橋,兩岸楊柳隨風飄。
豆花香,菜花嬌,桃花李花迎人笑,黃鶯枝頭聲聲叫。
燕子穿簾尋舊巢,老農牽牛下田去,三五村童放紙鷂。
你瞧,這幅圖畫多美妙!

奇怪的是,當時的老師好像並沒有要求我們背課文,然而多年以後,為什麼這些文字還是歷歷在目呢?課文描述的景象,到底是一地的風光,還是編者綜合不同的意象,合成出來的呢?「豆花」肯定不是我們現在吃的豆花,那它究竟是什麼豆子的花呢?紙鷂就是風箏,可是卻是方言的說法,這是哪裡的方言呢?

春天到了,好多疑問。

Sunday, March 03, 2013

被迫缺席

詞典學是我目前主要的學術興趣,雙語詞典又是我專攻的領域。我的母語是中文,第一外語是英文,英漢‧漢英詞典研究,當然也花費了我許多的心力。

我每兩年都會前往大陸參加中國辭書學會舉辦的雙語詞典學術研討會。我從 1999 年首度參加,至今 14 年來共計 7 屆我次次都到場發表學術論文,其中 2005 年在廣州,2007 年在重慶,2009 年在北京,我還連續三屆榮獲優秀論文一等獎的最高榮譽。

今年由洛陽的解放軍外國語學院承辦,想不到竟讓有如此資歷的我踢到了個大鐵板。承辦單位遲遲沒有給我發徵稿通知,於是我主動去函三次,還是石沈大海,只好請其他熟識的大陸老師把通知轉寄給我,但這樣拐個彎畢竟不是辦法。最後我不得不依照徵稿通知上的手機電話給負責的老師發送簡訊,這下才得到她的回音。

她說,由於他們單位特殊,不能讓我參加,她也覺得遺憾。

她覺得遺憾,我卻覺得很錯愕!我因為身份的問題而被會議承辦單位拒在門外,真是破天荒!我只好趕緊採取救濟措施,馬上向主辦的雙語詞典專業委員會求助,希望事情能有個轉圜的空間。

雙語詞典專業委員會的主任章老師我 1999 年年初就認識,至今已有 14 年。他一直都很關心我,很幫我的忙,這次為了我的事還不斷地奔走交涉,不過最後還是沒能成功讓我滿意。他來信說,今年的承辦單位是解放軍外國語學院,是個軍校,他們有一套與普通單位不一樣的嚴格管理規定——不容許有境外人員進入。學校自己沒有突破這個規定的權限,除非上報到中央軍委或總參謀部並獲得批准,否則我是無法成行的。

哇,中國共產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中央軍事委員會!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總參謀部!看得我雙眼直瞪。算了算了!

章老師建議我不妨我換位思考,心情就會好一點。是啊,要是台灣的軍校舉辦學術會議,大陸學者恐怕也會跟我有類似的待遇、被擋在門外吧?

無獨有偶的是,今年我本來計畫參加的亞洲辭書學會(ASIALEX)學術研討會,也因為我的疏忽錯過了論文摘要的投稿期限,我注意到時審查的結果都已經公告了。嗚呼哀哉!這個亞洲的會今年也去不成了。

今年我準備參加的兩個學術會議,現在竟然兩頭落空。啊,順其自然吧!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