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泰豐有錯嗎 錙銖必較有違形象

今天《蘋果日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鼎泰豐有錯嗎 錙銖必較有違形象〉，以下為見報全文。

鼎泰豐有錯嗎 錙銖必較有違形象

曾泰元 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這兩天平面與電子媒體均大幅報導，以小籠包聞名海內外的知名餐廳鼎泰豐因「炒飯事件」而引起爭議。報導指出，鼎泰豐最近新增一項不成文的規定：若食客點炒飯要求加醬油調理，則需收取 50 元高昂的額外費用。

報導一出輿情譁然，鼎泰豐見苗頭不對立即喊卡，不過它的決定並非從善如流不收調理費，而是索性終止了這項原本細緻貼心的客製化服務。私人企業調整商品價格是商業行為，他人本無從置喙，政府也難以干預，自由市場自有其機制加以制衡。消費者若是覺得性價比過低，完全沒有這個價值，也就不會再度前往消費。

話雖如此，但鼎泰豐的情況卻有所不同。論國際知名度，鼎泰豐堪稱台灣餐飲品牌的代表，集明星的青睞加持與媒體的關愛報導於一身，動見觀瞻，好的壞的，都會被社會放大處理。鼎泰豐在國際上得了獎，有了耀眼的評比，媒體錦上添花，我們也都與有榮焉。要是鼎泰豐惹了什麼爭議，出了什麼問題，社會也會以更嚴格的標準來加以檢視。

名店需擔社會責任

法文裡有一個說法 noblesse oblige（顯貴就是責任），恰好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關照這場爭議的核心。一個人倘若家世顯赫、位居要津，就必須作為社會的榜樣，負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一個企業要是享盡了媒體的關愛與政府的優惠，一樣需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以更高的標準來自我期許。位高則任重。

這麼說來，鼎泰豐的「炒飯事件」給社會的觀感欠佳，似乎在小處與消費者錙銖必較，有違一個知名企業的良好形象。輿論直言批評，換來的卻是消極的退縮與迴避。沐浴在各式光環下的經營者，不曉得能否真正聽進諍言，深切思考，改弦易轍？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日中天者，更當戒慎小心，如履薄冰才是啊！

鹽酥雞可翻成 Taiwanese fries

今天《中國時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鹽酥雞可翻成 Taiwanese fries〉，原稿長約 1200 字，被報社編輯狂刪 1000 字，見報版只剩 200 字左右。以下為未經刪節前的原稿。

鹽酥雞可翻成 Taiwanese fries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中華美食、台灣小吃的英文翻譯，絕大部分都沒有標準答案。中菜英譯的難度甚高，極具挑戰性，這方面有共識的不多，少數例外包括 chow mein「炒麵」、dim sum「點心」等等。近年來因為鼎泰豐屢獲國際的肯定，招牌產品「小籠包」依漢語拼音譯為 xiaolongbao 雖尚未見諸英文詞典，但已成為西方媒體報導時的默契。至於許許多多其他的，就真的只能說見仁見智，莫衷一是了。

鹽酥雞（或稱「鹹酥雞」）是台灣街頭的平民美食，賣鹽酥雞的攤販在台灣隨處可見。鹽酥雞雖名為「雞」，但其油炸的食材早已包羅萬象，並不是非雞不可。各攤的菜色少則十數種，多則數十種，除了命名源頭的雞塊（chicken nuggets）之外，還可能有豆乾、甜不辣、薯條、蕃薯條、青椒、四季豆、花椰菜、杏鮑菇、花枝鬚、龍珠（章魚嘴）、雞皮、雞屁股、銀絲捲、蘿蔔糕，不一而足。

鹽酥雞的英文怎麼說？作為統稱的鹽酥雞，事實上就是深具台灣特色的各式油炸物，因此我覺得大可模仿薯條的英文 French fries，把它翻成 Taiwanese fries「台式油炸物」。

「薯條」在美式英文裡稱 French fries（簡稱 fries，英式英文多用 chips），全稱為 French fried potatoes「法式油炸馬鈴薯」。英文的 fry 可作動詞亦可作名詞，作動詞時意為「以熱油烹調」，可以是油煎、油炒、或油炸，是個籠統的字眼；作名詞使用時，相關的意思包括「薯條」、「油炸物」、和「油炸物派對」。「薯條」fry 常用複數形的 fries，因薯條多以大於一的數量出現

鹽酥雞是種極富台灣風味的油炸物，內容雖與薯條大異其趣，可是二者的形式與精神卻頗為類似，因此我們不妨把這個意為「油炸物」的 fry 借過來，前面冠以 Taiwanese 修飾，把單數的 fry 變成複數的 fries（鹽酥雞的油炸物數量也經常大於一），構成 Taiwanese fries「台式油炸物」的嶄新詞組。這個 Taiwanese fries 仿 French fries 加以炮製，符合英文的構詞規律，精簡傳神，淺顯易懂，值得推廣。

另外，把「鹽酥雞」音譯為 yan su ji 也頗值得一試。音譯的作法直截了當，是翻譯此類文化特色詞最常見的策略。上述的「炒麵」常捨中規中矩的 fried noodles「油炒麵條」不說，反而音譯為 chow mein；「點心」不用 Cantonese snack「廣東（廣州）小吃」，卻依廣東（廣州）話音譯為 dim sum。此二例所採取的，就是這種帶有異國風味、向異化（foreignization）靠攏的音譯策略。

「宮保雞丁」的英文是 kung pao chicken，前一半的「宮保」（kung pao）採音譯，後一半的「雞丁」（chicken）採意譯。「蘑菇雞片」的英文是 moo goo gai pan，四個字全依廣東（廣州）話音譯，「雞」有現成的 chicken 不用，卻用廣東（廣州）話的 gai。依此看來，誰說「鹽酥雞」的「雞」一定要有 chicken 才可以？

那麼，鹽酥雞的英文到底該怎麼說？保守一點，我建議採取意譯，向翻譯策略的歸化（naturalization）靠攏，把它叫做 Taiwanese fries，英文通順自然，英美人士讀來清楚易懂。倘若大膽一點，想要最大限度保留中文的原汁原味，不妨採取偏離英文的異化策略，將之直接音譯為 yan su ji。

與鹽酥雞性質類似的日本料理「天婦羅」，英文用的也是音譯的 tempura，自 1920 年起便已通行至今。音譯在翻譯文化特色詞時雖最為常見，然鹽酥雞尚未登上國際舞台，一開始不宜貿然僅以音譯孤立行之。推廣初期的英文宜走穩健務實之路，以 yan su ji 彰顯特色，結合 Taiwanese fries 附加說明，音義兼顧，異化與歸化併陳，最後交由英語人士定奪，讓使用者決定其最終去留。

「兆」是百萬還是萬億？

今天，《中央日報》刊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兆」是百萬還是萬億？〉，文章如下：

「兆」是百萬還是萬億？相信許多人都會認為這是個白癡問題，兆當然是萬億，因為在數數目時，大家都會依循「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億、十億、百億、千億、兆」這個順序，千億下面的兆，當然是萬億了。

如果我說，那可不一定，兆有時是百萬。大多數人聽到這樣的說法，八成都會馬上跳出來駁斥：胡說八道！

日前我在新浪發了一條微博，提到兆這個數目在兩岸似乎有不同的理解，台灣是萬億，大陸卻是百萬，有天壤之別，立刻引來了熱議。

「微博」是「微型博客（部落格）」的簡稱，是一個基於用戶關係，可以分享、傳播以及獲取資訊的平台。微博在台灣用的人少，較不為人知，卻是許多大陸網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大陸有四家主要的微博網站，即新浪、騰訊、搜狐、網易，其中新浪的用戶最多，微博活動最熱絡，影響力也最全面深入，幾乎就是微博的代名詞。

此微博一貼出，竟引起了熱烈的轉發與評論，短短的一天內，人氣就超過八萬，評論數近百條。以下是我微博的原文：

「兩岸用語有些不同。有些猜得出來，如軟體、軟件，這毫無問題。有些無法理解，如大陸的按揭，不懂問一下也能解決。我覺得問題比較大的是自以為懂，事實上相差十萬八千里，誤解卻毫不自覺，如大陸的兆。兆在台灣是一萬個億，在大陸是一百萬，差一百萬倍啊！我第一次看到大陸兆來兆去的，嚇得我兩眼發瞪。」

部分網友不明就裡，以自身的感覺為基礎，不經查證就對我的觀察提出情緒性的批評，話語中盡是譏諷與訕笑，看了讓我深感錯愕。我只得耐下心來，一一回覆澄清，解釋說明。

我經常前往大陸，也在大陸生活過一段時間，發現大陸在提到電腦、手機的記憶體和網路的流量時常用兆來描述。經我了解，這個兆是「兆字節」的簡稱，就是英文的MB（megabyte），相當於台灣說的「百萬位元組」（台灣口語俗稱「咩」）。兆的這個數值讓我大感驚訝，翻查了大陸規範性的權威詞典《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辭海》，詞典的定義非常清楚，都說兆是百萬，古代才指萬億，這個發現讓我深感困擾。

此次的微博事件讓我深入思考，發現台灣提到廣播電台電波的頻率用「兆赫」，這裡的兆也代表百萬，兆赫是「百萬赫茲」的簡稱。原來台灣的兆跟大陸一樣，居然也有百萬的意思！

我查詢中華民國教育部線上的《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上面清楚載明兆是億的萬倍，不過台灣其他權威的中文字典、詞典，定義卻十分混亂，有的跟大陸詞典相同（古為萬億，今為百萬），有的跟我們的認知比較接近（古為百萬，今為萬億）。

這條微博貼出後大陸網友紛紛反饋，意見十分一致，也就是大陸認知的兆跟台灣一樣，都是萬億。

看來，在兆字的用法上，科技術語和百姓認知之間似乎隔著一道既深且寬的鴻溝，亟需有關單位正本清源，協調整合。否則不只兩岸溝通可能出現嚴重的誤解障礙，連專家和一般民眾之間，都存在著巨大的歧見。

一個兆字，各自表述，如何了得？

菜英文 給魚吃不如給釣竿

今天《人間福報》刊了一篇我的文章，題為〈菜英文 給魚吃不如給釣竿〉。原稿經報社編輯刪節，某些語句因而變得有些跳躍突兀，未經刪節的原稿複製如下：

週末大考中心舉辦了英聽測驗，報考人數暴衝，為開辦三年來之冠。英聽測驗與大學入學的關係日益密切，報考人數直逼學測，加上城鄉差距明顯地影響了考生的成績，因此引來了許多人的重視。

在台灣，英文的話題經常會登上檯面，受到媒體的重視，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報導出來的似乎總是以負面的新聞居多。

英文是當今最重要的國際語言，是全世界的通用語（lingua franca）。許多新知都以英文記載，並靠電腦網路傳播，懂英文，彷彿就能通往世界其他的角落。藉由英文，我們也才能讓外人注意到我們的存在，認識到我們的價值，達到雙向溝通的目的。

台灣上自政府下至民間，幾乎都在拚英文。不只各種考試要考英文，連在夜市賣小吃、在偏鄉的派出所當警察，都可能會用到英文。英文程度達標，似乎是學業、工作更上層樓的敲門磚。

英文的重要性眾所周知，然而落實到英文學習，問題卻依然如故。國內英文教育的成效不彰，早已為人詬病。沉痾已久，環環相扣，盤根錯節，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然而「激發動機」與「因材施教」，或可視為二帖良方。

點燃學生的好奇心，激發學生的學習動機，遠比死板板的規定來得有效。學生缺乏學習動機，對英文不感興趣，出版社的教材編得再好，學校的老師再怎麼努力，到後來都是白搭。

喜歡林書豪的，可以引導他們去關注林書豪的臉書（Facebook）和推特（Twitter）；喜歡小賈斯汀的，上課不妨介紹他的經典名曲，讓學生聽歌學英文。與其給魚吃，不如送釣竿讓他們自己去釣。學生在英文學習的道路上，若能找到足以激發他們興趣的關鍵點，那麼一切就可能迎刃而解。有興趣就會有熱情，有熱情就會主動想辦法克服困難，勇往直前。

除此之外，我們更應該大膽拋棄面子問題，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只為了輸人不輸陣。決策者要能打破課綱、目標的枷鎖，先把一體適用的課本和進度擺到一邊，診斷出學生的病灶所在，因材施教，對症下藥。英文字母認不全的，從英文字母教起；單詞不會拼的，一個一個帶；句子不會寫的，一句一句來。讓學生自己跟自己比，除了絕對的分數之外，輔以相對的「進步幅度」來衡量學生。如此一來，學生只要學，就會有進步，有進步就會有成就感，有成就感就能多些興趣和動機，就能主動學習。如此良性循環，不正是教育的目標嗎？

若是大家能夠放下身段，認清事實，因材施教，從根著手，假以時日，學生的英文能力哪有不提升的道理？

Taipei Times 讀者的反饋

昨天登在 Taipei Times 的拙文 English requirement wastes time 有一些回應，但網路上的評論我一般不看，因為這種可不透露真實身份的意見發表園地，經常會淪為殺戮戰場，留言者動輒彼此謾罵、攻訐、扣帽子。

倒是有一位在台的外師給我寄了封電郵，以他親身的經歷支持我的論點，我轉貼如下。為顧及對方隱私，茲將其真實姓名隱去，僅以 A Foreign Teacher 署名。

稍早幾天的拙文〈大學英文應改為選修〉是此篇英文投書的原作，在網路上的迴響更是熱烈。無獨有偶的，有一名東吳的同仁也發來電郵，贊成我的論點，我也將其真實身份隱去，以陳○○呈現。

Hi Dr. Tseng,

I read your article in the Taipei Times this morning.  I want to salute you for having the courage to directly confront this issue and the willingness to (re)start a public discussion about it.  In a smaller way, I have tried to do so in the past, with little to no success.

Earlier this summer, during a job interview at a Taiwanese university, I asked the interview committee a question along these lines.  My question related to how many of their students are unable to meet the English examination graduation requirements.  Those who are unable only have one remaining option -- use the "backdoor" approach to graduation of taking a couple of remedial classes, which never addresses English competency and so defeats the entire purpose of the requirement.  Although my teaching experience here told me to expect a large percentage, I was still shocked to learn their estimate was 80%.  And if they were willing to admit 80% to me, what is the real number?  90%?  More? 

The situation in that university, regarding English education, was so deplorable that I refused the offered position.  Since, I've wondered whether the situation in that school was an exception or the rule in Taiwanese English education.  Unfortunately, the more I learn, the more I suspect it is the latter.

Rather than deleting the graduation requirement, I would rather see the system of English teaching here be drastically improved.  However, if there is no real interest in doing so, either on the part of the administration or students, then your solution is best -- simply remove English as a graduation requirement.  Falsity in education is a disservice to all involved.

Again, thanks for showing some real leadership on this issue.  If more people in your position did so, we'd all be better off.

A Foreign Tea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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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主任：

看到大作「大學英文應改為選修」，主張務實面對大學畢業英文門檻，個人甚有同感。

當年學校在定「英文能力檢測的門檻」，我就不贊成，覺得太務虛了！

很高興你能揭穿國王的新衣服，不過學校主事者不見得敢面對。

其實我們能做的是，設法點燃學生沉息已久的好奇心；根據他們的現況，幫助他們能進步一點、讓他們對學習有興趣乃至主動學習。

即頌時祺！

陳○○ 謹啟

English requirement wastes time

今天的英文《台北時報》（Taipei Times）翻譯了我三天前登在《蘋果日報》的投書〈大學英文應改為選修〉，英文的題目被改為 English requirement wastes time，譯者為 Eddy Chang。

English requirement wastes time

Hugo Tseng 曾泰元

Academics have commented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and students’ English ability, saying that courses taught in English do not guarantee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and that the methods used by local universities to improve English might be ineffective.

After grading English test papers for the Joint College Entrance Exam for about 10 years, over these years I discovered that the English proficiency of senior-high school graduates has been unsatisfactory.

A large portion of them give up the subject completely or partially and the situation has remained unchanged to this day.

The university admission rate is almost 100 percent; the majority of senior-high graduates are admitted into universities, which require them to take English courses and pass an English proficiency test as a prerequisite for graduation.

Many students suffer because of this requirement while also giving their teachers a headache. Their poor English is a long-term problem.

As the old Chinese saying goes: “Three feet of ice is not the result of one cold day”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What can be done to help them?

All universities across the nation highlight the importance of improving students’ English. However, their efforts have mostly been in vain. University students actually have weaker English abilities than senior-high school students.

Many universities make students’ English proficiency a prerequisite for graduation. Sometimes this results in lowering standards and expectations for fulfilling the language requirement because of the low level of their students’ English.

Such a requirement is more like a superficial “image project.” It is a departure from reality and impractical in nature. Given their poor English, how many students can meet these requirements? For those who do not meet the requirements, universities offer many time-consuming remedial courses.

Such courses are of little help, as they only give schools and students a way to back out of the embarrassing situation, while students waste a lot of time learning under formalistic methods.

English is an important skill, but not everyone has the ability, willingness or time to learn it well. Everyone has their strengths and weaknesses as well as their judgments and values. Students need to learn how to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their own decisions, and this includes the decision to study a foreign language.

When will the authorities in charge abandon their authoritative, parental attitude of “I am doing this for your own good” and adopt a more practical approach?

They should change required English courses into electives and cancel the English requirements for graduation. By doing so, everyone will be able to catch their breath. This will also allow students to learn how to be responsible for themselves, as they devote their time and energy to more meaningful tasks.

Hugo Tseng is the chair of Soochow University’s English department.

Translated by Eddy Chang

大學英文應改為選修

今天台灣的《蘋果日報》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大學英文應改為選修〉，原文複製轉貼如下，讀者亦可點選上方連結，上蘋果的網站瀏覽。

大學英文應改為選修

曾泰元  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日前有多名學者評論台灣的國際競爭力與國人英文能力之間的關係，認為全英文授課不等於國際競爭力，各大學拼英文的作法也走岔了路，此點筆者深有同感。

英文門檻如同虛設

我曾擔任過大考英文考科的閱卷老師十餘年，發現長久以來，我們高三考生的英文程度普遍欠佳，很大的比例處於完全放棄或部分放棄的狀況，這個現象多年來似乎未曾改變。在大學錄取率接近百分之百的時代，他們多半進了大學，又在各校的要求下必修英文，畢業前還得通過英文能力檢測的門檻。據我觀察，不只許多學生苦不堪言，連第一線的任教老師也頭疼不已──這些學生英文不好為時已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怎麼樣才能把這些深陷英文泥淖的學生拉拔起來？

全國各大學都在強調提升學生的英文能力，但恕我直言，不只成效不彰，甚至連高中程度都稱不上。諸多大學校院廣設英文能力的畢業門檻，明訂未達標準者不能畢業，有些門檻還因人設事，往下調降。可是，我擔心這些多是打腫臉充胖子的面子工程，悖離現狀，不切實際。眼見學生的英文程度如扶不起的阿斗，有多少畢業生能夠達到校方訂的畢業門檻？達不到的，學校又大量開設所謂的補救課程，而這些補救課程，據我所知，也只是虛晃一招，讓學校、學生都有個台階下罷了，而學生就在這些形式上面虛耗了大好的學習時光。

讓學生對自己負責

英文是很重要，我不否認，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有意願、有時間去把它學好。人各有所長，有自己的價值判斷，要學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有關單位何時才能拋開「我這樣做是為你好」的威權式家長心態，現實一點，把大學必修的英文改成選修，取消英文的畢業門檻，讓大家都能喘口氣，也讓學生對自己負責，把時間精力放在更有意義的刀口上？

拙文榮登上海《新民晚報》文學副刊版面「夜光杯」

今天上海的《新民晚報》刊登了我八月中旬投稿給文學副刊版面「夜光杯」的文章，題為〈兩岸相見歡——親訪陸谷孫教授〉。

新民晚報是當今上海最受推崇的報紙，報紙發行量和報業經濟效益連續多年位居全大陸晚報之首。

兩岸相見歡——親訪陸谷孫教授

曾泰元

八月上旬到上海岳家省親，正好趕上了屢創紀錄的酷暑一周。而我依然頂著 40.8 攝氏度的歷史新高，在蒸籠似的桑拿天裏大汗淋漓，滿心期待地前往復旦第九宿舍，一訪久仰多年的陸谷孫老教授。

我與陸老相差一個世代，和他在微博上結緣，曾向他求證過他名字裏gǔ的原字，才得知他早期的證件上寫的是稻穀的 “穀”，而不是漢字簡化後山谷的 “穀”。我也曾透過微博與陸老有過翻譯的互動與交流，覺得他虛懷若谷，是位謙謙君子，崢崢智者。

陸老在大陸英語界的地位崇隆，其名聲之大，即使隔著台灣海峽，在寶島也是如雷貫耳。我最初只知道他主編過劃時代的詞典巨著《英漢大詞典》，後來才逐漸獲悉他著作等身，在莎士比亞、中英翻譯、英美文學各方面也都有著卓越的貢獻。

我原本盼望能在學術會議上一睹陸老的丰采，奈何他長久以來潛心著作，致力學術，對此類活動一向敬謝不敏。五月在洛陽有個全國性的雙語詞典學術研討會，他破例受邀參加，發表專題演講，成為會場唯一的亮點，而我卻因為台胞的身份問題而被主辦單位婉拒在外，與陸老失之交臂，深感扼腕。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內人來自上海，暑假又同她返滬，她建議我主動聯繫，登門造訪。於是我便透過多年舊識、復旦大學外文學院副院長高永偉教授的安排，帶著甫出版的拙作《不知漢齋》與台北知名的伴手禮鳳梨酥，在震天響的蟬鳴聲中鑽進林蔭蔽天的復旦第九宿舍。

出來應門的陸老笑容燦爛，與照片上嚴肅的面容迥然不同。他緊緊握住我們的手，熱情地表達歡迎，說外面熱要我們趕緊進門。他看我們一行人都揮汗如雨，平日不開空調的他，竟披上長袖襯衫打開冷氣給我們降溫。隨後更送來頂級的法國礦泉水給我們解渴，接著又加贈知名的美國霜淇淋讓我們消暑。

陸老目前在大陸英語界的地位與影響力，約莫就等同於 30 年前在台灣的梁實秋先生。當今中國頂尖、蜚聲國際的大學者，居然對我一介素昧平生的後生晚輩毫無架子，他這份初見面的體貼與好客，著實讓人受寵若驚，愧不敢當。

看著陸老的宿舍窗明几淨，簡單樸素，我心中立即浮現了 “高風亮節” 這句成語。我們在客廳裡談天說地，從他的著作聊到學界現狀，從他的經歷聊到兩岸的社會。我才漸漸得知，陸老是個老憤青，是個真正的知識份子，在憤世嫉俗的外表下，有的是一顆悲天憫人、熱愛生命、恨鐵不成鋼的心。

陪同前來的高永偉副院長是陸老多年的學生，據他轉述，陸老生性節儉，卻經常捐錢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提攜後進，獎挹後學，自己卻不忮不求。不畏權勢，講其所該講，做其所當做。我在陸老身上，看到了一個知識份子的榜樣。許多人常會抱怨人心不古，典型不在，然而親見陸老，與君一席談，才發現典型並不遠，就近在眼前。

匆匆到訪，不好久留。告別前我請陸老簽名題字，他從書房裡拿出常用的黑色簽字筆，在《英漢大詞典》第二版的扉頁上，鏗鏘有力地寫下：

識於網絡 親過同胞 曾泰元先生矚筆 陸谷孫 敬識二○一三年八月於上海

我和陸老相識於微博，短短半個小時的登門交流，結束前竟覺熱絡之感遠勝大多數的同胞。一個世代，一灣海峽，在復旦第九宿舍裡，似乎沒什麼隔閡了。八月，在上海。（作者為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