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31, 2014

《揚州晚報》對我專訪

今天是馬年的頭一天,大陸的《揚州晚報》在大年初一就刊登了一篇對我的專訪。

日前《揚州晚報》的記者在微博上訪問我,希望我談談台灣過年的習俗。我主要跟她分享我小時候在老家虎尾的過年點滴,然而經過記者的理解與整理後,刊出來的內容似乎跟我的原意有些微的出入。

以下為《揚州晚報》對我的專訪:

閱讀提示台灣教授曾泰元、平民英雄” 張志成、外國友人哈米德……去年一年,他們或與揚州有著不解情緣,或作為揚州人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馬年辭舊迎新的時刻,記者再次回訪他們和英雄的家人,和他們一起跨越新的一年。

出場人物:台灣教授曾泰元

 身在台灣,更期許能在揚州過年!

【新聞回放】
儘管身在台灣,但是卻對揚州這座古城有著深深的眷戀;多次來揚,只為了圓自己心中一直對於江南小城的嚮往。去年 月,用文字記錄下在揚所感所思的台灣東吳大學的英語系教授曾泰元,就以《輝煌背後的孤寂更有深度》為題,深情誇讚揚州,這篇文章隨後被台灣《旺報》刊登,引起兩岸很多讀者共鳴。

揚州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揚州美食更是馳名中外,然而這些歷史文學的想像,反而最能撫慰我的心靈。繁華之後的冷清讓人沉澱,輝煌之後的孤寂更有深度,揚州畢竟還是揚州。” 這位有著濃厚大陸情結的台灣教授如此說道。

【除夕探訪】
台灣的人來自不同的背景,也可以說以閩南風俗為基底,融合了大江南北的過年風俗。” 年三十夜晚,台灣的街頭非常熱鬧,大街小巷張燈結綵,曾教授的心情很是激動。

當天我們都準備妥年糕,三種年糕,一種是 甜年糕,閩南語叫 甜粿,取的含義是 吃甜甜過好年;一種是 蘿蔔糕,閩南語叫 菜頭粿,取其 好彩頭’ 的諧音;第三種則是 發糕,閩南語叫 發粿,取其 發財’ 的意思。曾教授興奮地介紹道,這些不同的年糕以前都是自製的,小時候我們都要自己帶著米,到外面花錢請人磨成漿,回家自己蒸。那樣的年代也過去很久遠了。

下午 點多,曾教授帶著全家一起來到父母家裡,全家進行了拜祖活動,天色漸晚,大魚大肉開始上桌,家裡人圍坐在一起吃起了年夜飯。等到晚飯後,全家則齊聚一堂,大人們一起看看電視節目,小孩子出去玩煙花。

深夜 11 點,曾教授家門口的院子外,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很是熱鬧。台灣俗諺說 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睡到飽” 曾教授笑著介紹,除夕夜雖然大家晚睡覺,可是隔天還是得早起。

揚州肯定年味比較濃。” 再次談及揚州,曾教授更是無限嚮往,台灣整體的氛圍比較悶,大家都有些無力感,挫折感。揚州城市小,生活氣息濃厚,街裡巷外肯定都有著濃郁的年味。” 曾教授再次表示,身在台灣,更期許能在揚州過年!



Thursday, January 30, 2014

除夕雜感




蛇年即將劃下句點,馬年就要來到。值此除夕闔家團員之際,心中不免多有所感。

小時候,過年是一件既慎重又令人期待的事。我在雲林虎尾出生長大,當時的社會普遍還不富裕,平時能滷上一鍋肉,再加個雞蛋、豆乾同煮,就已經夠讓我覺得幸福倍至的了。過年,能吃到平時無緣的大魚大肉,可以從龐大家族的親戚長輩手中領到許多紅包,可以添新衣買新褲穿新鞋,還有機會拿毛筆寫春聯、點香放鞭炮。過年,可以說是小孩子最期待的節慶了。

那時候大小事都得自己來。早在過年前好幾天,阿嬤就忙著灌香腸,忙著把米磨成漿做成各式年糕。除夕當天,媽媽還得把自家後院養的雞抓來宰,一步一步親自處理。我年紀小,除了蹲在一旁看,就是聽候差遣,幫忙打雜。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過年前的那種氤氳繚繞、雞嚎狗吠,大人們忙進忙出、吆喝聲此起彼落的聲音畫面,至今彷彿歷歷在目。

曾幾何時,這一切都逐漸遠去。山珍海味隨時可嘗,味覺都已逐漸麻痺。年夜飯要不到餐廳外食,要不外買年菜回家處理,少了辛苦卻也丟了那苦盡甘來、身心俱疲後的滿足。新衣新褲新鞋想買就買,春聯久已不貼。放鞭炮?許多人寧可圖個清靜,在冬夜裡睡場好覺。領紅包?多年前的小孩早就升格為耶誕老公公,專職發紅包送禮物。團圓?交通這麼方便,通訊這麼發達,想見面講話絲毫不是問題。甚至大家各忙各的,即使團圓碰了面,說不定反而生疏不自在,各種壓力隨之而來,讓有些人避之猶恐不及。

社會進步了,時代改變了,年味卻也淡了。我們無法回到從前,但大家能否集思廣益,重新檢視過年的傳統,棄其糟粕,取其精華,另外塑造一個屬於新時代、更有意義的過年文化?

【今天部分網路媒體轉載了拙文,其中包括中央日報的除夕雜感》、大成報除夕雜感勁報除夕雜感

Sunday, January 26, 2014

銀翼餐廳的蔥開煨麵



今天週日,中午前內人到新生南路的「聖家堂」望彌撒,午餐想在附近簡單解決,於是我們又到了金山南路上的銀翼餐廳。

銀翼是家台北的揚州菜老字號,它連續兩年獲得台灣餐館評鑑的四星獎,店裡有大菜有小點,我特別衷情於他們的簡單的一碗麵。

進了餐廳,看到高朋滿座,不免有點擔心沒有位子,正好有兩位食客剛走,服務員便給我們安排,招呼我們就座。

坐定後,我們不看菜單,直接就點了一份中碗的蔥開煨麵,以免服務員忙碌,點菜需要時間,烹煮也得費時許久,來回往返,不知何時才能上菜。

二魚文化出版的《台灣美食評鑑》說,揚州的麵特色是湯味醇厚,善於使用肉類熬製高湯,再以高湯煮麵。那麵的湯底久經熬煮,再以開洋、蔥段吊味,裡面有大量的蝦米,湯呈褐色,滋味濃郁而醇厚。

是的,這碗蔥開煨麵的外表黑不溜秋的,一點都不起眼,但是湯頭濃郁湯味醇厚,以蔥段、開洋吊出的鮮味令人唇齒留香。熱呼呼的麵湯,軟而不爛的麵條,讓人一口一口都是幸福的感覺。

銀翼曾經得過許多台灣、亞洲、國際美食評鑑的高度肯定,這碗煨麵,名不虛傳。

台灣的兩派牛肉麵


今天,廣東深圳的《晶報》刊了一篇我寫的專文,題為〈台灣的兩派牛肉麵〉,以下為見報全文:

台灣的兩派牛肉麵

曾泰元

牛肉麵是深具台灣特色的美食,料多實在,味美價廉,近悅遠來。不只本地人愛吃,許多來台的境外饕客也都趨之若鶩。

台灣牛肉麵的口味多樣,傳統上分為清燉與紅燒兩大派。清燉牛肉麵強調的是牛肉原味,口味看似清淡,吃起來卻鮮香甘醇。另一派紅燒牛肉麵又名川味牛肉麵,堪稱台灣牛肉麵的主流,重鹹重辣,醬油色的湯頭浮著紅色的辣油,總能讓人垂涎欲滴。

根據台灣飲食文化學者的考證,清燉牛肉麵源自清真牛肉麵館,與大陸的蘭州牛肉麵關係較近。主流的紅燒牛肉麵則可能是從成都小吃「小碗紅湯牛肉」加麵條發展而成,係高雄岡山空軍眷村(軍區大院)的四川人所發明。

不管清燉或紅燒,台灣牛肉麵的牛肉塊皆體大量多、滷透入味。至於牛肉的部位,油花適中的牛肋條與筋肉相連的牛腱肉均屬上選,因為這兩處不肥不柴,肉質軟嫩,又帶點迷人的嚼勁。

台北因其獨特的優勢,原本就有為數眾多的牛肉麵館,質與量均獨步全台。近年來市政府更努力行銷,把牛肉麵打造成台北的美食特色。對部分人士而言,台北的牛肉麵儼然成了一種信仰,成了他們到台北非吃不可的儀式。

某大報的美食記者曾經明查暗訪,寫了一篇台北牛肉麵的專題報導,圖文並茂地推薦了 20 家牛肉麵館,我當時還拿著報紙按圖索驥,逐一試吃寫下心得。我甚至特地繞了大半個台北,花了個把鐘頭的路程,就為了報上的那一碗誘人的牛肉麵。

我愛吃牛肉麵,不過吃來吃去,總又回到金山南路二段 31 巷那家吃了 20 多年的老字號「永康牛肉麵」。我有時候想吃館子,習慣性地就會到那裡點一碗小碗的紅燒牛肉麵,再點一小籠粉蒸肥腸。麵裡的帶筋牛肉有好幾大塊,燉得不柴不爛,入味生香。湯頭濃鮮鹹辣,還可免費加湯。粉蒸肥腸的籠底先鋪上一層地瓜,上層再蓋上豬腸和蒸肉粉。容器似深實淺,食物堆棧溢出,給人一種誘人的視覺效果。肥腸軟滑鮮嫩,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粉蒸肥腸。

其他幾家我常去的牛肉麵館也各有特色。位於吳興街上、台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邊上的「穆記小吃牛肉麵館」湯頭特好,據說是老闆加了 20 多種中藥材長時間熬製出來的獨門秘方,它的牛肉捲餅尤為一絕,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另一家我同樣喜愛的林東芳牛肉麵位於八德路二段,店面不僅其貌不揚,甚至寒磣到令人訝異,不過它的牛肉很有特色,用的是滷牛腱切片,筋肉交纏,軟硬適中,香味撲鼻,令人陶醉。

牛肉麵不僅是台灣人共同的美食記憶,更可說是台灣飲食文化的代表之一,到台灣有機會記得嘗嘗。

(作者為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為大陸朋友介紹台灣好去處


今天,《旺報》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為大陸朋友介紹台灣好去處〉,原稿近 1400 字,被報社編輯刪節,見報版尚不及 1000 字。以下為見報版:

為大陸朋友介紹台灣好去處

2007 年 月,我在華北自助旅行,於晉陜交界的黃河壺口瀑布結識了幾位「驢友」(旅友),來自哈爾濱的中年男士問我:「台灣有什麼好玩的?」我跟他大力推薦了東北角、花東海岸、太魯閣、台北故宮、原住民文化、還有小吃美食。

這個名單當然不全,不過那位哈爾濱驢友倒很驚訝,說在商場上跟很多台商有過接觸,也問了一樣的問題,他們都說台灣沒什麼好玩的,我是他碰過的第一個跟他認真推薦台灣的台灣人。於是,在晉西呂梁山區灰禿禿的黃土大地上,我進一步跟這位哈爾濱的驢友介紹台灣的旅遊。

就地理環境而言,我覺得東北角的奇岩怪石、海蝕平台是一大特點,就像個迷人的露天地質博物館。花東海岸一邊是高聳陡峭的海岸山脈,另一邊是湛藍無垠的太平洋,在世界各地還不容易找到如此震懾人心的景觀。位於花蓮附近的太魯閣更是此中的佼佼者,是高山深谷的橫貫公路中最美的一段,曾被評為當今世界的十大自然景觀。

墾丁和澎湖雖都有潔白沙灘和美麗海洋,不過類似之處世界各地多有,獨特的差異性並不明顯。至於日月潭和阿里山,均列入大陸小學課本中,大陸民眾都耳熟能詳,為了滿足許多陸客內心那份遙遠的渴望,還是值得一去。

就人文景觀而言,故宮的中國文物、宮廷珍寶獨步全球,當然是非去不可。此外,台灣是世界上南島民族最集中的地方,目前集中展示於九族文化村和台灣原住民文化園區,都應當參訪。此外,台灣在 1949 年之後就成為國民黨的根據地,蔣氏父子在台掌權近四十年,其所構成的「兩蔣文化」也值得一看。

台灣以漢人文化為主,此外亦有日據時期的日本文化,冷戰時期美軍協防台灣引進美國文化,港澳、東南亞的華僑來台求學定居,乃至近廿年來在台工作、落戶的大陸配偶以及東南亞外勞外傭,都集中在這座蕞爾小島,構成台灣獨特的人口文化景觀。

而同樣精彩的是一些較為無形的東西。富人情味的台灣人民、乾淨守序的捷運、好吃不貴的小吃美食、領導文化品味的誠品、與世界同步的電影院、華語流行音樂的台北、以客為尊的服務業、越夜越美麗的夜市……

我之前跟很多人一樣,覺得台灣只是區區彈丸之地,沒有名山大川,論歷史也淺薄短小,介紹時總覺得心虛。後來看多聽多,視野跟著開闊,再加上許多外人的肯定,讓自己也多了幾分信心,現在已經能夠大方正視自己獨特的價值。

2008 年 月,首批大陸觀光客透過直航抵台迄今已五年半,數百萬陸客來台觀光,也有越來越多的陸配、陸生在此定居、學習。只要能用心體會,活力可愛的台灣是不會讓人失望。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Saturday, January 25, 2014

從「four 面 eight 方」看學測英文


今天《大成報》刊登了一篇我寫的評論,題為〈從「four 面 eight 方」看學測英文〉,以下為刊出全文:

從「four 面 eight 方」看學測英文【曾泰元教授評論】

大考學測的人工閱卷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我是個大考閱卷的沙場老兵,看到今年考生寫出「four 面 eight 方」、「car 撞 the man」這樣的英文,也只能搖頭苦笑。 

近年來考生的英文程度每下愈況,最早我驚訝不解,後來變得見怪不怪,現在則已逐漸疲憊麻木。考生繳白卷的似乎少了,不過他們東拼西湊,奮力擠出隻字片語,卻仍在基本問題上錯誤百出,若非親手過目批閱,實在難以了解問題的嚴重性。 

其實考生的錯誤都是些陳年的基本問題,如拼字、用詞、文法,只是換湯不換藥,具體的內容每年略有不同罷了。 

事實上,對於多數學生而言,我們若能認清事實,把要求降低,拋開課本的枷鎖和進度的壓力,求懂不求多,學生的表現可能就會有明顯的進步。 

我們不妨只要求學生搞對核心的字詞,寫對簡單的句子,並教導他們語言學習的「策略能力」,告訴他們自己有限的英文無法表達時,可以想辦法拐個彎,換另一種方式講。如此,他們的翻譯、作文就能夠拿到基本的分數,將來在真實生活中運用英文時,也能夠達到溝通的目的。 

然而這樣簡單的期待,似乎都因種種因素而遙不可及。這是個結構性和政策面環環相扣的問題,大家若選擇不加以正視,恐怕還是無解。

(本文作者曾泰元教授現任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Friday, January 24, 2014

牛肉麵的英文


今天《中央日報》刊登了一篇我寫的專文,題為〈牛肉麵的英文〉,以下為見報全文:

牛肉麵的英文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牛肉麵是個深具台灣特色的美食,料多實在,味美價廉,近悅遠來。不只本地人愛吃,許多來台洽公旅遊的境外人士也都趨之若鶩。

牛肉麵的口味多樣,其中又以紅燒牛肉麵為此中代表。紅燒牛肉麵又稱川味牛肉麵,走的是重鹹重辣的路線,醬油色的湯頭浮著紅色的辣油,湯面上露出幾大塊滷透入味的牛肉,總能讓人垂涎欲滴。

近年來在台北市政府的努力之下,牛肉麵儼然成為台北的一張亮麗的名片。對部分人士而言,台北的牛肉麵甚至成了一種信仰,成了他們到台北非吃不可的儀式。

牛肉麵的英文傳統上都翻成 beef noodles,牛肉是 beef,麵是 noodles(麵條數量常多於一,故用複數),大家早已約定俗成。不過 2011 年台北國際牛肉麵節的主辦單位卻另闢蹊徑,仿效日本壽司(sushi)與韓國泡菜(kimchi)的作法,堅持將牛肉麵音譯為 new row mian,以彰顯自己的獨特性。

此舉當時引發媒體痛批,輿論譁然,社會各界調侃嘲諷之聲不絕於耳。

事過境遷,平心而論,主辦單位的大方向基本正確,只不過牛肉麵 new row mian 在音譯的同時又摻雜了英文單詞(new「新」、row「一排;划船;爭吵」),讓人產生不相干的聯想,誤導不諳中文的外國朋友,並不妥當。要音譯最好全部都音譯,並按漢語拼音轉寫為 niurou mian

牛肉麵是文化特色詞,具有其文化的特殊性。文化特色詞在翻成英文時,經常以音譯為之。音譯詞不僅自然直覺,又能最大限度保留原汁原味。

用音譯來處理文化特色詞時,許多人的反應總是質疑強過認可,批評多於肯定。大家或許有所不知,這種直接的音譯法是最常見的,放諸四海皆準,任何的語言都是如此。近一點的,有中國的點心(dim sum)、日本的壽司(sushi)、韓國的泡菜(kimchi)。遠一點的,有義大利的披薩(pizza)、法國的鵝肝(foie gras)、德國的香腸(wurst),這些都是英文借自其他外文的詞,直取其音而不加翻譯,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或論,牛肉放著 beef 不用,麵有 noodles 也擺一邊,還藉由音譯另起爐灶,造個讓人「笑掉大牙」的 niurou mian,實在太扯。非也,我們不妨看看德國香腸的例子:明明就有現成的 sausage,英文還原封不動照搬德文的 wurst,這不就像中文的麵不翻成 noodles,而照搬麵的音譯 mian 一樣?法國的鵝肝 foie gras 本可直譯為 fat liver(肥肝),英文卻採納原汁原味的 foie gras,這不也就像牛肉不譯為 beef 而採用音譯的 niurou

況且,麵不見得就非用 noodles 不可。英文詞典早就收錄了各色的東方麵,裡頭硬是沒有 noodles,只有麵的音譯 mein men,如炒麵 chow mein、撈麵 lo mein、拉麵 ramen。最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還單獨收錄了麵的音譯 mien(威妥瑪拼音,漢語拼音作 mian)。日本的烏龍麵 udon 以及蕎麥麵 soba 也都直接音譯,沒有 noodles

豐富多彩的義式麵食更是如此,英文向來都只跟義大利文直接挪用,後面也不見 noodles。如義大利麵 spaghetti,意為 little cord 小繩子。義大利寬麵 fettuccine,意為 little ribbon 小緞帶。義大利細扁麵 linguine,意為 little tongue 小舌頭。義大利細麵 vermicelli,意為 little worm 小蠕蟲。英文在借用這些義式麵食的同時,都不按字面的意思翻譯,只按原來的拼字發音照單全收,因此我們從沒看過有人把 spaghetti 翻成 little cord noodles 小繩子麵。準此,為什麼我們的牛肉麵不可以音譯為 niurou mian,卻一定要逐字翻成 beef noodles 呢?

鑒往知來,把牛肉麵音譯為 niurou mian 是語言的通則,是常見的作法,絕不是無的放矢,讓人看笑話。老外若聽到 niurou mian 霧煞煞,那是他們該學,不應倒因為果,什麼都順著他們。當然,傳統的 beef noodles 也有它容易理解的絕佳優勢,這點不容抹煞。

Sunday, January 19, 2014

tuhao(土豪)、dama(大媽) 將進入牛津英語詞典?


今天,江蘇鎮江的《京江晚報》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tuhao(土豪)、dama(大媽) 將進入牛津英語詞典?〉。

tuhao(土豪)、dama(大媽) 
將進入牛津英語詞典?

/曾泰元

日前大陸盤點 2013 年最 ” 的 10 大流行語,土豪大媽” 獲選入列,令人毫不意外。

事實上,隨著中國的經濟實力與日俱增,有中國特色的文化在世界舞臺的影響力也愈漸顯著,tuhao(土豪)、dama(大媽)等中國的新詞語,已經列入《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的觀察名單,可望在 2014 年納入詞典。

我曾經研究過《牛津英語詞典》,對英文的新詞也頗為關注,也寫過幾篇關於漢語文化特色詞的學術論文,聽聞這則消息,我抱持著保留的態度。

《牛津英語詞典》卷帙浩繁,是英語世界最龐大、最權威的詞典,是英文詞彙的終極仲裁者,其地位之崇高有如《聖經》,雖有人質疑挑戰,卻始終難以撼動。

《牛津英語詞典》收錄了近 300 個來自中文的詞彙,不過大部分都偏向學術與專業,屬於小眾詞彙,相對鮮為人知,比如歷史語言類的 nien hao(年號)與 Kuoyu(國語),哲學宗教類的 wu-wei(無為)與 shen(神),音樂戲曲類的 pipa(琵琶)與 tan(旦),文物藝術類的 ting(鼎)與 tsao shu(草書)等。一般民眾較常接觸到的詞彙,諸如 chow mein(炒麵)、kowtow(磕頭)、tea(茶)、mah-jong(麻將),只占很少的一部分。

還記得 2008 年北京奧運時,媒體上 jia you(加油)用得很多,進入英文的呼聲很高,許多關心人士都在屏息以待。幾年前,在大陸紅極一時、媒體熱炒的 buzheteng(不折騰)與 chengguan(城管),也都盛傳《牛津英語詞典》即將收錄,不過始終只聞樓梯響,至今未見人下來。

倒是有些大家關注之外的中文詞彙,近 10 年來紛紛受到《牛津英語詞典》的青睞,正式被納入英語詞彙的殿堂,像 ming(命,2002年)、jiaozi(餃子,2006年)、taikonaut(中國太空人,2007年)、wuxia(武俠,2010年)、goji(枸杞,2010年)。

美國出版過一本預測新詞存活率的通俗學術書,名為 Predicting New Words: The Secrets of Their Success《預測新詞:它們成功的秘訣》,歸納分析了新詞能夠存活的特性。這本書結論很簡單:絕大多數的新詞都將淹沒在語言的荒煙蔓草中,在倖存下來的九牛一毛中,最重要的共同特性就是 本質低調不招搖。因為低調不招搖,使用者沒有戒心,新詞就能悄悄地進駐。

上述這 個《牛津英語詞典》所收、源自中文的新詞就都很低調,直到成為既成事實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 ming(命)、jiaozi(餃子)、taikonaut(中國太空人)、wuxia(武俠)、goji(枸杞)已經進入了英文詞彙的殿堂。

以 goji(枸杞)一詞為例,聖經級的《牛津英語詞典》清楚記載,goji 源自中文,2002 年首度見諸英文文獻,2010 年正式被《牛津英語詞典》收錄,是與 wuxia(武俠)同時、這兩年才被牛津接納的中文詞彙。詞典還在 goji 的詞源和書證裡進一步闡述,明言西方市場的枸杞是先從台灣引進的,是一種市場上聲稱富含營養價值、能夠增進健康效益的 超級水果superfruit),因此這個詞的英文拼法 goji 可能來自台灣,但這不是個規律的拼寫,不屬於任何一種主流的拼音系統。

由中文拼音轉寫的 tuhao(土豪)和 dama(大媽),能否在匯眾流納百川的英文詞彙裡攻佔一席之地?這些字眼媒體大幅報導,網路熱烈討論,探討居多而使用偏少(more talked about than actually used),一切的現象與作為似乎過於高調,明顯違反了 低調不招搖” 的特性,我看可能性並不高。

事實上,只要國力強大,社會先進有影響力,文化能夠展現其獨特、具感染力的魅力,無須大肆宣傳也不必努力推銷,外人就會不請自來,英文的新詞可能就會應運而生。屆時,中文對英文的影響肯定會更加顯著,英文又多了幾個來自中文的新詞,我們也就能夠逐漸看淡,不去過分在乎了吧?(作者為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台灣為何稱熊貓為貓熊?


今天,廣東深圳的《晶報》刊載了一篇我的文章,題為〈台灣為何稱熊貓為貓熊?〉:

台灣為何稱熊貓為貓熊?

曾泰元

近日,台北市立動物園的明星動物 圓仔亮相,遊客蜂擁前來爭睹。

這讓人驚呼讚歎、可愛無敵的圓仔,到底叫 貓熊還是 熊貓

2008 年 12 月底,大陸的 團團圓圓” 歷經幾番波折終於抵台,那時就引發了一波關於名稱問題的熱烈討論。台灣的動物學家以及台北市立動物園都主張叫 貓熊,連馬英九都跳出來為此正名,說外界沿用的大陸說法 熊貓” 其實是個誤稱,panda 是熊不是貓,應正名為 貓熊

動物專家的觀點當然沒錯,panda 與熊的親屬關係近,與貓的親屬關係遠。然而中文名稱涉及語言,就有待商榷了。

首先,有人聲稱 熊貓” 是現在大陸特有的說法,這個論點大有問題。事實上,熊貓” 正是 1949 年之前國民黨政府在大陸時期的標準用語,當時出版的權威詞典,如《中華大字典》、《辭海》等,均稱 熊貓” 而無 貓熊1949 年之後台灣延續這個稱呼,各大詞典也只見 熊貓” 不見 貓熊,如《重編國語辭典》、《新辭典》。可見 熊貓” 並不是大陸獨創的專利。

再者,熊貓” 的稱呼也符合動物學家的見解。熊貓” 的詞序展現的是一種傳統漢語 大名冠小名” 的結構,也就是主名詞在前,修飾語在後。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如臉蛋(蛋形的臉,而不是像臉的蛋)、蝦米(米粒大小的蝦,而不是像蝦的米)、林海(海洋般的森林,而不是森林般的海洋)。熊貓” 也一樣,所要傳達的是 像貓一樣的熊,而不是 像熊一樣的貓

今天台灣 貓熊” 的稱呼咸信是個以訛傳訛的結果,起因似可追溯到過世近 20 年的文壇 老蓋仙” 夏元瑜。動物學家出身的他 35 年前寫了一篇隨筆《一錯五十年——為貓熊正名》,提到了抗戰時期四川某博物館的一個歷史插曲:應該由右到左的標示被搞錯了方向,原本的 貓熊” 也就因而被誤讀為 熊貓。此未獲證實觀點後來又經多人引用,成為馬英九呼籲為 panda 正名的依據。

電影《功夫熊貓》和續集皆在台熱映,許多人原本習慣已久的 熊貓” 因電影而更受強化。有關單位硬要大家把行之有年的 熊貓” 轉成 貓熊,讓許多人都無所適從。希望傳統的名稱 熊貓” 有機會能夠鹹魚翻身,重新獲得認可,台灣民眾的內心可以不再因為熊貓的名稱而糾結。

(作者為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Tuesday, January 14, 2014

枸杞英文goji 來自台灣


今天《聯合報》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枸杞英文goji 來自台灣〉。原稿 500 餘字,被報社編輯刪去 100 餘字,見報版尚不足 400 字。以下為未經刪節的原稿:

枸杞英文goji 來自台灣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英文裡的中文詞彙不多,大約只有 300 個左右,如大家熟知的 kung fu(功夫,來自國語)、dim sum(點心,來自廣東話)、tea(茶,來自閩南語)。最近有一個 goji(枸杞)特別值得關注,因為它獲得權威的認定,清楚言明來自台灣。

卷帙浩繁的《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是英語世界最大、最權威的詞典,是英語詞彙的終極仲裁者,其地位之崇隆有如《聖經》,讓人仰之彌高。

聖經級的《牛津英語詞典》清楚記載,goji 源自中文,全稱為 goji berry(枸杞子),2002 年首度見諸英文文獻,2010 年正式為《牛津英語詞典》所收,是近幾年才被牛津接納的中文詞彙。

《牛津英語詞典》還在 goji 的詞源(etymology)和書證(quotation)裡進一步闡述,說西方市場的枸杞是先從台灣引進的,是一種市場上聲稱富含營養價值、能夠增進健康效益的超級水果(superfruit)。詞典進而推論說,因此枸杞這個詞的英文 goji 可能來自台灣。然而這個拼法並不規範,不屬於任何一種主流的拼音系統,若依漢語拼音,理當拼為 gouqi

枸杞原產中國大陸,卻經由台灣讓西方世界知曉,進入英文,這樣的模式應是史上第一例,值得身在台灣的我們好好記上一筆。

春節的腳步已近,台北迪化街的年貨大街已經熱鬧開賣,全台各大賣場也都年味十足,喜氣洋洋。大家在採購年貨看到枸杞的同時,可別忘了台灣對枸杞的英文 goji 所做的貢獻。

Thursday, January 09, 2014

pao-tzu, baozi 英文中的 “包子”


今天,大陸江蘇鎮江的《鎮江消費報》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pao-tzu, baozi 英文中的 包子〉。拙文原載他處,《鎮江消費報》的主任編輯看到,跟我聯絡希望能讓他們轉載,於是我略做修改即成此文。

pao-tzu, baozi
英文中的 包子

/曾泰元 [台灣]

包子的英文到底是什麼?英語世界最大、最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給了個標準的但卻有點過時的答案:pao-tzu

這個答案或許讓絕大多數的人都深感詫異。不過《牛津英語詞典》的主詞條的確收錄了 pao-tzu。這個 包子的拼法是依傳統的威妥瑪拼音(Wade-Giles)轉寫,1927 年就已經正式見諸英文的文獻,出現於 Genevieve Wimsatt 所寫的《一個白人在中國》(A Griffin in China):The pao tzu is a sort of steamed tart, filled not with sweets but with chopped meat and green vegetables.(包子是一種蒸的餡餅,包的是碎肉與青菜,而非甜品)

在漢語拼音廣為大家接受之前,包子一直都拼成 pao-tzu,直到後來威妥瑪拼音江河日下,漢語拼音的 baozi 才逐漸在英文裡出現。牛津引用了一則 1997 11 14 日《西雅圖電訊報》(Seattle Post-Intelligencer)的報導就是明證:Bao-zi, a dry, doughy wheat bun steamed and filled with shredded pork.(包子,一種小麥製小圓麵包,乾燥柔軟,包碎豬肉餡,蒸而食之)。至此,包子的英文已確定由舊式的 pao-tzu 轉為新式的拼法 baozi

包子傳統上常翻成 steamed bun(蒸的小圓麵包),或是詳細一點的 steamed stuffed bun(蒸的帶餡的小圓麵包),然而這只是隔靴搔癢的解釋,不止過於籠統含糊,還可用來指稱許多類似的食品,譯得並不理想。

包子是文化特色詞,文化特色詞具有其文化的獨特性,極難在外語裡找到現成的對應,因此在翻成英文時,經常以音譯的型態出現。音譯詞不僅自然直覺,又能最大限度保留原汁原味。當然,初次見面不免陌生,音譯詞佐以簡短的解釋,定能幫助瞭解,促進溝通。 

我們的目標,就是讓英文裡多些來自中文的詞語,音譯為主,解釋為輔。用語音轉寫來翻譯文化特色詞時,許多人的反應總是竊笑驚訝,不以為然,甚至嗤之以鼻。大家或許有所不知,這種直接法是最常見的,放諸四海皆准,任何的語言都是如此。

習大大現身北京小店與民眾一起排隊買包子,造成了轟動,引發了話題,瞬間在媒體、網路上散播開來。包子說不定也能因網路、媒體的傳播討論,意外地普及它的英文 baozi 呢!我們拭目以待。

(作者為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本報通過微博約稿)


圓仔到底是貓熊還是熊貓?


今天《人間福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圓仔到底是貓熊還是熊貓?〉。原文 1000 字有餘,被報社編輯大刀一砍,只剩 300 來字,一些我認為重要的論點就憑空消失。我這個作者的心痛無奈,有誰可以了解?

圓仔到底是貓熊還是熊貓?

在媒體、群眾的一片狂熱中,一個老問題隱然浮現:這讓人驚呼讚嘆、可愛無敵的動物「圓仔」,到底是「貓熊」還是「熊貓」?

還記得二○○八年十二月底,團團、圓圓歷經幾番波折終於抵台,當時即引發了一波關於名稱問題的熱烈討論。國內的動物學家以及台北市立動物園都主張叫「貓熊」。

事實上,「熊貓」正是中華民國政府在大陸時期的標準用語,當時出版的權威詞典如《中華大字典》、《辭海》、《國語辭典》等,均稱「熊貓」而無「貓熊」。

中華民國政府退居台灣之後出版的各大詞典也稱「熊貓」,不見「貓熊」,如《重編國語辭典》、《辭海》(最新增訂本)、《新辭典》。可見,我們官方早就把「熊貓」當成標準。

電影《功夫熊貓》和續集皆在台熱映,許多人原本習慣已久的「熊貓」因電影而更受強化。官方硬要大家把行之有年的「熊貓」轉成「貓熊」,讓許多人無所適從。

趁著這波圓仔熱,希望原本的名稱「熊貓」有機會能夠重新獲得認可。

曾泰元(台北市/東吳英文系主任)

Saturday, January 04, 2014

永遠的追憶 —— 記著名小說評論家夏志清


他是普普通通的銀行職員的兒子,名不見經傳的滬江大學的學士,卻取得了耶魯大學英文系博士學位,並用英文寫成《中國現代小說史》,在上世紀 60 年代,讓英語世界第一次認識了中國現代文學。有評論稱,《中國現代小說史》是中國現代小說批評的拓荒巨著,不亞于一次文學的革命。從這本書以後,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才進入西方高等院校。也正是他,發掘了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等作家,在中國現代文學批評史上,具有開拓性的地位。他就是夏志清。

曾泰元

夏志清原籍江蘇吳縣,1921 年生於上海浦東。上海滬江大學英文系畢業。1948 年考取北大文科留美獎學金赴美深造,1952 年獲耶魯大學英文系博士學位。1962 年應聘為哥倫比亞大學東亞語文系副教授,1969 年升任為教授,1991 年榮休後為該校中國文學名譽教授。2006 年當選為 “中央研究院” 院士。2013 年 12 月 29 日(當地時間),在美國紐約去世,享年 92 歲。

夏志清的兩部英文著作——《中國現代小說史》和《中國古典小說史論》,奠定了他在西方漢學界中國文學特別是中國現代文學研究領域的地位。《中國現代小說史》的中英譯本在海內外影響都十分廣泛,由於他獨特的視角也長期引起相當的爭議。此書直至 2005 年才得以譯成簡體中文在大陸出版,其時大陸對現代文學的研究著作已十分豐富,但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仍對此書十分推崇,競相購買。他的另外一本英語著作《中國小說史論》,以獨到的眼光審視了中國白話小說創作的傳統,成為西方漢學者研究中國古典小說的重要資料。

台灣 “中央研究院” 院士、旅美中國文學評論家夏志清教授日前甫于紐約仙逝,享壽 92 歲。臨走前,他疲弱地跟夫人王洞說:我很累,我要走了。” 不久即在睡夢中與世長辭,安詳而平靜。

我一年前曾在紐約與夏老有過一面之緣,深深折服于他的純真與熱情,可愛坦率的老頑童形象還歷歷在目。

紐約一面之緣

2012 年 月的初夏時節,我應邀去紐約曼哈頓上西區的哥倫比亞大學開會,此次會議是為了歡送知名學者、曾參與《張學良口述歷史》的張之丙教授榮退而召開的國際研討會。會議圓滿落幕後,主辦方東亞系在教授會館(Faculty House)宴請與會來賓。

吃著聊著,旁邊台灣書林出版社的學者董事長蘇正隆教授突然跟我咬耳朵,說隔壁桌的那位老先生就是夏志清。我睜大眼睛一望,果真如此,哥大東亞系的鎮系之寶,讓人如雷貫耳的名字。他 1961 年以英文出版的《中國現代小說史》發掘了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這三位文學巨擘。他對中國當代作家獨到、公正的評價,50 年後看來仍是經典。

在觥籌交錯、酒熱耳酣之際,鶴髮童顏的夏志清拿起麥克風,主動起身說要講話。我們以為他要講文學,講學術圈,講公開場合常見的客套話,結果都不是。他竟主動公開爆料,急切地想讓大家知道他是如何追到身邊這位第二任夫人的。而夏夫人王洞也不甘示弱,主動出擊,大方公開夏老和她師生戀的原委,雙方互搶麥克風,欲罷不能,讓我們都心驚膽跳,生怕有什麼辛辣的內容不經意就從夏老嘴裡脫口而出。我們聽得暢快淋漓,爆笑掌聲不絕於耳。

那時年輕的夏夫人剛選修夏老的課,初次上課,夏老即對夏夫人一見傾心,隨即展開熱烈追求,年輕的夏夫人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因為夏志清是她所尊敬的老師,又是學術界的大人物。當然最後夏老贏得美人歸,也就有了日後在紐約豪華飯店舉行婚禮時,夏老因那裡的環境好,牛排好吃,興奮之際說的 “下次結婚再到這裡來” 的趣聞。

散會之際,我趕緊跑去夏志清身旁自我介紹,並向他表達仰慕之情,要求跟他合影留念。當時 91 歲的夏老對我這個從未謀面的後生晚輩微笑以對,親切關懷但沒有客套,也不發空話,讓我感到他雖貴為大師,卻平易近人毫無架子。

華語批評界泰斗

返台後和蘇正隆聊起夏老,他說正是因為學生時代讀了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才知道錢鍾書、沈從文等大陸作家。那時蘇正隆還特意請香港同學從香港偷偷把《圍城》帶進台灣,因為在上世紀 90 年代以前,大陸作家的作品在台灣是被禁的。也正是因為 1975 年夏志清的那篇〈追悼錢鍾書先生〉在台灣《中國時報》發表,誤傳死訊烏龍一場,讓錢鍾書在台的名氣大增。前幾天我和大學同學見面,還提到當時參加讀書會一起讀《圍城》的往事。

我在台大外文系就讀時,夏志清的兄長夏濟安已經不在了,但是夏濟安在台大培養了很多優秀的學生,比如現在比較文學界的大老袁鶴翔教授,就曾受教于夏濟安,他和夏志清也是知交。袁鶴翔憶起夏志清時,說他熱情、熱心,又愛幫助人,開朗的個性和哥哥夏濟安的害羞少言迥然不同。

出生于上海的夏志清,畢業于滬江大學英文系後即隨長兄夏濟安至北京大學擔任助教,進而取得留美獎學金至耶魯大學就讀。袁鶴翔說那個年代拿到耶魯英文博士的中國人只有兩位,夏志清即是其中之一。夏志清曾和已故的台大外文系教授顏元叔在台灣有過一場頗為著名的筆戰,那篇發表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的〈勸學篇〉廣為流傳。晚年夏志清當選台灣 “中央研究院” 院士,是該院成立以來當選時最高齡的院士,夏志清表示 “好像在作新娘子”。

夏志清對張愛玲的發掘與肯定,奠定了張愛玲在中國近代文學史的地位,夏志清認為張愛玲的《金鎖記》是 “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這和上世紀 40 年代在上海時傅雷對《金鎖記》的高度評價相一致。

2013 年夏志清在台灣出版了和張愛玲的通信集《張愛玲給我的信件》,其實他還保存了大量的錢鍾書信件,夏志清說因為在錢鍾書信件中涉及到了諸多文壇和學術界人士,因此不便出版。

回想起那次與夏老相遇,他雖年事已高,但依舊神采奕奕,中氣十足,看來身體頗為硬朗,怎料健康狀況急轉直下。這個文學圈的一代巨人隕落,令人意外,讓人失落。

夏志清在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成就世所公認,而他熱情、敢言的可愛,也將長留我們心中。

(作者係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北京《人民政協報》201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