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ly 28, 2015

小鮮肉的英文怎麼說?

今天台灣《蘋果日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文章,題為〈小鮮肉的英文怎麼說?〉,以下為見報全文:


小鮮肉的英文怎麼說?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林語堂故居執行長)

近來「小鮮肉」成了熱門的流行語,橫掃海峽兩岸。這個詞彙原本似乎只是網路用語,後來新聞媒體逐漸開始採用,廣為傳播,現在就連一般民眾也都耳熟能詳。

究竟什麼是小鮮肉?大家的看法或許尚有分歧,不見得能夠找到清楚的共識,不過一般而言,小鮮肉大抵不脫身材好、外貌佳的年輕男性。有人說文解字,說「小」指的是年紀,要年輕,「鮮」指的是感情,要資淺,「肉」指的是肌肉,要精壯。

媒體獵豔搜奇,發掘追捧了許多小鮮肉,樂此不疲。我瀏覽了這些小鮮肉的照片,覺得他們普遍青春洋溢,帥氣健康、肌肉線條明顯,堪稱現代版的猛男。

小鮮肉的英文怎麼說?美國早有類似的概念,他們稱之為 hunk,後來通行於英語世界。什麼是 hunk?英國《劍橋高階學習詞典》(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的描述淺顯而詳盡,指的就是體格強健、年輕有魅力的男性(an attractive man who is often young and has a strong body)。這個 hunk 傳統上翻成「猛男」,放在當今華語社會的脈絡裡,和小鮮肉或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大家對於小鮮肉的認知還在流動,共識也還在凝聚當中。如果有人覺得小鮮肉的年紀比猛男還小一點,感情經歷比猛男還稚嫩一些,肌肉線條也不如猛男的誇張,那麼我們或許可以把小鮮肉翻成 hunky boy(猛男般的男生),用 boy(男生)來強調年輕稚嫩,用 hunky(猛男般的)來描述體格特徵。

話說回來,若是我們認定小鮮肉是華語社會的特色,那麼我們或可採取「異化」的策略,讓英文來遷就中文的特點。準此,我們可用漢語拼音把小鮮肉音譯為 xiao xian rou,或逐字直譯為 little fresh meat,以凸顯小鮮肉在華語社會的意義與獨特性。當然,此策略必須輔以適度的解釋,否則對外來者而言,音譯和直譯宛如無字天書,會造成溝通理解的障礙。

社會上質疑音譯的人不在少數,然而在質疑的同時,我們不妨看一個日文的例子。中文「宅男」的源頭是日文的「御宅族」,它的英文 otaku 就是日文的直接音譯,權威的英英詞典早已收錄。我們翻譯小鮮肉時,如果依樣畫葫蘆也直接音譯,應該沒有必要大驚小怪吧?


Saturday, July 25, 2015

桑拿天是什麼天?


今天《旺報》刊登了我探討兩岸詞語差異的一篇短文,題為〈桑拿天是什麼天?〉。見報文被報社編輯刪節,以下貼文為我的原稿。

桑拿天是什麼天?

我經常往返大陸、台灣兩地,簡體字能讀能寫,普通話不同於國語之處,基本也難不倒我。

我曾於某年暑假客居南京,在南京大學當訪問學者。到了南京之後,大家開口閉口都在說「桑拿天」,讓我一頭霧水。「桑拿」我知道,就是台灣說的「三溫暖」,都源自芬蘭文的 sauna,只是譯法不同而已。我簡單代換了一下,「桑拿天」應該就相當於「三溫暖天」,可是「三溫暖天」究竟是什麼呢?我們台灣常說「心情如洗三溫暖」,難不成是那種忽冷忽熱、冷熱交替、高低起伏的天氣型態嗎?

我百思不得其解,向南大的老師求救,才知道答案。他們對我的疑問略表詫異,笑瞇瞇地說,就是南京夏天的天氣啊!南京的夏天就像個火爐,氣溫居高不下,24 小時都一樣熱,好像洗桑拿浴似的。我這才發現,大陸說的「桑拿」和我心中的「三溫暖」似乎有明顯不同。

我趕緊查了一下英文詞典,sauna 源自芬蘭文沒錯,幾本大型權威的英文詞典都指出,原本芬蘭的 sauna 指的是把水澆到火熱石頭上的一種蒸汽浴,後也可指沒有蒸汽的烤箱浴。大陸對「桑拿」的理解,看來是比較忠於原文的。

台灣的三溫暖我沒洗過,是忠於原文 sauna 的嗎?還是許多人想當然爾的「熱熱」或「冷冷」的台式「三」溫暖?我困惑了,於是上網查了教育部的《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詞典說,三溫暖是一種蒸氣浴,利用大量水蒸氣,使浴者熱得滿身大汗,再用冷水沖洗,促使毛孔收縮,可以促進新陳代謝,達到身心鬆弛,有益健康的功效。這個先熱後冷的定義跟 sauna 的原文不同,也無法解釋「心情如洗三溫暖」的那種「高高」的情緒起伏。

我依然困惑,接著又查了手邊的《國語日報辭典》。這本詞典的見解略有出入,認為三溫暖是利用三種高低溫度水流的洗浴設備,人浸泡其中,可使身心完全鬆弛,有益健康。詞典釋義出現了「三種高低溫度水流」,似乎比較貼近「心情如洗三溫暖」的那種曲線起伏的聯想。

看來,台灣「三溫暖」這個翻譯本想音義兼顧,卻容易讓人望文生義。大陸的「桑拿」直接音譯,雖然缺乏美感與意境,但起碼大陸民眾不會誤解 sauna,反而可能比較妥當。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Thursday, July 23, 2015

尋九江,上廬山

今天上海《新民晚報》的文學副刊【夜光杯】刊登了我的〈尋九江,上廬山〉,以下為見報全文:


尋九江,上廬山

曾泰元

我以前在美國讀博的時候,曾擔任過東亞系的助教,教大學生漢語。當時有個同仁是北大中文系的碩士,來自江西九江,老家在潯陽區。她一說「潯陽」,我就眼睛驟亮,內心驚動。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彷彿千餘年前白居易那首淒苦哀婉的《琵琶行》,又從她的嘴裡活了過來。

再早個 400 年,潯陽柴桑有個陶淵明。他曾為彭澤縣令,拒絕為五斗米折腰,遂辭官歸裡,過著躬耕自足的恬淡生活。九江,感覺又像是一個雞犬相聞的世外桃源。

我沒到過九江之前,心中滿是詩文給我的浪漫與想像。多年之後我終於踏上了九江,親身體驗了這座城市。

我坐著南京往九江的長途汽車,從安徽南部橫穿而過,切進湖北東部的黃梅縣境內。到了小池鎮,車輛一個轉彎,延著坡道緩緩爬上了橋,過了汩汩的長江水。橋的另一頭,就是江西九江。

剛到九江,第一印象只是個普通的現代城市,想不到下榻的酒店竟給了我意想不到的驚喜。這家開幕不久的五星級酒店便宜不說,入住的客房竟還是個位於高樓層的豪華濱湖套房──大客廳,大臥室,大衛浴。窗簾一拉,腳下就是知名的甘棠湖,遠方還可隱約看到廬山。面對這難得的美景,我選擇賴在房裡,單純地倚窗憑欄賞落日。待夕陽西下,餘暉已盡,我才離開酒店,散步到燈光點點的甘棠湖。湖區夜景迷人,靈氣十足,充滿了無盡的詩意。

第二天,一切的詩意,卻又因夜色的褪去、燈光的熄滅而消逝殆盡。不過我不死心,抱著對詩詞古文的憧憬,去潯陽江頭找白居易,到柴桑尋訪陶淵明。

到九江就是要去廬山,廬山的名氣響亮,如過門不入,就是一種難以啟齒的罪惡。

第三天一大早,我從煙雨茫茫的九江包車上廬山,山路蜿蜒,據司機說有幾百個彎道。進入山區,雨反而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氤氳山嵐,仙氣十足。層層疊翠,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到了山裡的牯嶺鎮,我先到賓館安頓好,然後就背起相機,另包一輛車遊景點。廬山的景點星羅棋布,我包了兩天車,走完了「一線」和「二線」所有的大小景點。我本想去因朱熹而揚名天下的白鹿洞書院,也想去因周敦頤的《愛蓮說》而聲名大噪的愛蓮池,但由於此二處均在廬山東郊周邊,距離遙遠,只好忍痛割愛。

蜻蜓點水似的走完所有景點,彷彿在敷衍盡義務,宣告到此一游,不過遊三疊泉卻令我終生難忘。那時整個山谷黃色濃霧彌漫,小徑旁枯樹斷枝,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譎氣氛。我形單影隻,前不見旅人後不見遊客,讓我心裡直打哆嗦,曾經有好幾度因為害怕而想要放棄折返。我掏出手機,在冰冷的天氣中,用紅腫不聽使喚的手指,給一個朋友發了短信,描述當時猶豫驚恐的心情。

後來也不知哪來的膽量,硬著頭皮,抱著忐忑的心,在濃霧中一鼓作氣繼續前行,費了一個小時終於抵達三疊泉,碰到正要折返的團隊。人煙讓我有了安全感,到了目的地,更讓我如釋重負,鬆了一大口氣。霧,沒那麼濃了,傾泄而下的涓涓瀑布,依稀可見。我趁著休息喘氣的空檔,又給朋友發了一則短信,描述當時霧漸散、瀑漸露的景致,以及我輕鬆篤定的心情。打完了短信,按了發送鍵,抬頭一望,天啊,完整的三疊泉就因為我這幾分鐘的等待而全部露臉,真讓人喜出望外。

這三級的瀑布落差共有 155 米,壯觀之至,不禁讓我想起李白的《望廬山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頭頂上的天空越來越亮,這三疊的瀑布泉水越來越清楚,廬山的雲霧,可真是氣象萬千!抱著喜悅的心情,我用一樣被凍得紅腫的手指,藉著手機,一個鍵一個鍵地按出了我的感想,跟遠方的朋友分享: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Wednesday, July 22, 2015

我給上海《文匯報》的 typhoon

今天上海《文匯報》刊登了我對颱風/typhoon 詞源的探索。


拙文與另一位作者的文章合併,以〈詞語背後(二則)〉作為大標題,他的在前我的在後,有各自的小標題。編輯在文末的「編者附識」裡說:「曾泰元先生是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他來講颱風、typhoon 的語源問題,很給人啟迪。」


Wednesday, July 15, 2015

Teach 的過去式是 Teached?

指考閱卷已進入尾聲,考生的表現又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

英文的 teach(教)是不規則動詞,過去式是 taught,國中就應該學過,想不到許多高三考生竟把它當成規則動詞,寫成了 teached,令人訝異。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我曾經擔任過大考英文非選擇題的閱卷老師,在我十餘年的閱卷生涯中,類似的基本錯誤不知凡幾。考生常誤把不規則動詞當成規則動詞,因而寫出 goed(「去」,應為 went)、taked(「拿」,應為 took)、maked(「做」,應為 made)這樣的錯誤,讓我印象深刻至今。

不過這還不是最令人傻眼的。動詞的過去式一體適用,不會因為前面的主詞是第三人稱單數而在字尾加個 s,這是國中英文的基本觀念。但在我擔任閱卷老師的那段期間,每年都會改到過去式動詞加 s、畫蛇添足的天才英文,如 wents、tooks、mades。

基本的拼字、文法錯誤,那更是多如牛毛,罄竹難書,恕不在此贅述。

李家同十分重視台灣的教育,他長年在偏鄉義務輔導弱勢學生英文,早就看到了問題的癥結,並提出了剴切諍言。他一個重要的建議,就是考一定比例的基本題,讓學生只要適度努力,就能拿到基本的分數。出題若總是高來高去,程度中下的學生只會望塵莫及,落得信心全無,到最後不得不早早放棄。

考生英文低落的問題年年有,李家同屢番對此建言,希望從命題的改革來扭轉此一現象,大考中心宜慎重考慮。



(本文原載 蘋果日報,後轉載於 台灣新浪網中央日報網路報大成報蕃新聞PChome 新聞ETtoday東森新聞雲 等媒體)

Monday, July 13, 2015

低頭成癮 喪失面對面能力


今天《中國時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低頭成癮 喪失面對面能力〉。見報文被刪了一百來字,以下為未被刪節的原稿。

低頭成癮 喪失面對面能力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昨天《中國時報》報導,知名學者作家李家同直言,現代人花太多時間滑手機,不再花時間思考,是國家的嚴重問題。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智慧型手機幾乎人手一支,滑手機已成了全民運動。許多人動不動就掏出手機,習慣性地低頭滑螢幕,上社交媒體去追蹤動態,分享資訊。而這些動態或資訊,多半價值不高,意義不大,也沒有明顯的急迫性。

這種手機成癮一旦染上,我們可能就忘了沈澱心靈,不再觀察思考。一個心靈浮躁、思想停滯的社會,將來必定會出現問題。

三年前,敏銳的澳洲人就注意到了這個現象,因而催生了 phubbing(當低頭族)這個英文字眼。phubbing 的基本型態是 phub,是 phone(電話)和 snub(冷落)掐頭去尾所構成的新詞,指的是「只顧著滑手機而冷落旁人」。

中文的「低頭族」描述的是外觀,英文的 phubbing 描述的是行為,異曲同工。

由於低頭族充斥,情況日趨嚴重,恐有失控之虞,因此網路上有人發起了Stop Phubbing(拒當低頭族)的運動,甚至成立了專屬的網站,呼籲大家正視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環顧四周,許多人寧可低頭,忽視眼前,冷落身旁的親友,卻無法放下手機。令人憂心的是,多數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低頭族,不知道當低頭族不僅可能導致意外,更會造成人際關係的疏離,讓人喪失面對面溝通的能力。如果任憑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對個人,對社會,可能都會產生深遠而負面的影響。

荀子曰:「君子役物,小人役於物」。智慧型手機勢不可擋,聰明的人能駕馭支配,而不是受其所制。我們是不是都能學做聰明人,克制自己,用其所當用,拒絕手機成癮,不當低頭族?

Saturday, July 11, 2015

一個台灣人的開封印象

今天,河南開封的《汴梁晚報》刊登了我的〈一個台灣人的開封印象〉,以下為見報全文:


一個台灣人的開封印象

曾泰元

「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一提到開封,不少台灣人或許也都跟我一樣,心中馬上就泛起了這首歌。40 年前,台灣演員儀銘主演的電視連續劇《包青天》紅極一時,蔣光超主唱的同名主題曲也成了經典,開封在我懵懂的兒時,就給了我一個清晰的文化想像。

事實上,包青天原名包拯,安徽合肥人,前半生多在家鄉任官,因為剛正不阿、執法如山,才被調到北宋的京城開封任開封府尹,成為小說、戲曲中的清官典型,流芳百世。

開封,也讓我想到了北宋畫家張擇端的傳世名作《清明上河圖》,我東吳大學的研究室就掛了一幅原尺寸的複製品。我每天抬頭看著牆上的這幅名畫,總想穿越時空回到千年前的汴梁,在夢幻的清明時節,搭船飽覽汴河兩岸的風俗民情,置身繁華熙攘的虹橋街市。開封,我人雖未到,心已至焉。

我在開封下榻的開封賓館位於市中心的鼓樓區,不遠是知名的古刹大相國寺,百米之遙就是鼓樓夜市,開封府、包公祠等主題景點也都在附近,只消一刻鐘的腳程即可輕鬆抵達,地點可謂得天獨厚。

我中學的史地課本曾經提過大相國寺,說是中國漢傳佛教的十大名寺之一。古刹盛時曾被譽為「金碧輝煌、雲霞失容」,《西遊記》和《水滸傳》也都對其有過生動的描述。不過明末毀於黃河氾濫,複經不同時期的動盪紛亂,重修後已非昔日之貌,香火也不如想像中鼎盛。當時的盛況,也只能遙想緬懷了。

開封府乃仿古而建,力圖重現當時北宋東京城的樣貌。磚紅色的城體莊嚴肅穆,府衙裡上演《包公斷案》,肅靜牌高立兩旁,虎頭鍘隨伺在側,草民喊冤包公升堂,倒是能吸睛聚眾,博君一樂。

包公祠位於開封府以西不遠,據包公湖一隅,是為了紀念包拯而建的旅遊景點。我在各殿走了一圈,累了就坐在包公湖畔休息冥想。包公以「正大光明」自我惕勵,不畏權勢為民除奸,值得當今的政治人物深思。

我對塔情有獨鍾,開封的繁塔和鐵塔一胖一瘦,各有風韻,都是有千年歷史的古物。繁塔在老城東南,造型奇特,大塔頂著一截小塔,塔身肥矮,樸拙可愛。繁塔外壁鑲滿了數不清的小佛像,形態各異,讓人看了出神,忘了時間。鐵塔則是開封的標誌,聳立於老城東北,塔身瘦高。雖名為鐵塔,卻是個琉璃磚塔,只因為琉璃磚為褐色,狀似鐵鑄,獨具一格。我迎著夕陽看著挺拔俊秀的鐵塔,厚重的鐵銹色散發出濃濃的古意,實在令人著迷。

繁塔旁有個禹王台,古稱吹台,春秋時的音樂家師曠在此建台吹律,故名。唐代詩人李白、杜甫等人,據說也曾到此吟詠詩句。信步一回,看到這些歷史名人,踏著他們的腳步,想著他們的事蹟,即使附庸風雅,也滿是文藝氣息。

夜幕低垂,我已是饑腸轆轆。我趕回賓館洗了把臉,就迅速殺到鼓樓夜市。由於城市管理的考慮,大陸的夜市普遍不多,開封的鼓樓夜市是少數中的珍品,聞名遐邇。還沒走幾步路,就看到前方燈火通明,再走幾步,就感受到了十足的鑊氣。夜市小吃一攤接一攤,來自四方的吃貨絡繹不絕,熱鬧非凡。美食當前,我眼花繚亂,不知從何下手。後來挑了灌湯包,上桌後眼觀口嘗,和小籠包果然一個樣,同是皮薄餡多,湯汁鮮燙。我一個人食量有限,再吃個炒涼粉,剩下的眾多美食,也只能動眼不動口了。

時間有限,匆匆開封行,就此別過。

作者係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林語堂故居執行長


Sunday, July 05, 2015

被淡忘的盧溝橋

今天《中國時報》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被淡忘的盧溝橋〉,以下為見報全文:


被淡忘的盧溝橋

曾泰元

七七,盧溝橋事變紀念日。在政治氛圍詭譎的台灣,這個歷史性的日子有意無意地被壓抑,逐漸淡出了民眾的記憶與認知,許多年輕人甚至對它毫無所悉,實在令人感慨。

歷史記載,1937 年 月 日晚,日軍在北平西南的盧溝橋一帶進行挑釁性的演習,以調查一名失蹤的日兵為藉口,強行要求進入盧溝橋旁的宛平縣城搜查,遭到國軍拒絕,隨即開砲,發起攻擊。國軍在團長吉星文的領導下奮勇抵抗,從此長達 年的對日抗戰全面啟動,也拉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爭的序幕。

盧溝橋我去過多次,第一次是在 1992 年的夏初。當時政府剛開放台灣民眾赴大陸探親不久,我雖是本省人,在大陸沒有任何親人,但我仍迫不及待地想踏上書本裡的神州,到北京一探究竟。

後來我又去了兩次盧溝橋。有一次是中秋夜,我和友人坐在永定河邊賞明月。有一次我單獨前往,不巧碰到陰風怒號、大雨滂沱的午後雷陣雨。我每到盧溝橋,心中總是泛起隱隱的感動。

前年的七七是第四次。那天宛平城陽光熾熱,我穿進窄小滄桑的東門,沿著「城內街」前行,經過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再由同樣窄小滄桑的西門穿出,一出門就看到了有 800 多年歷史的盧溝橋。熟悉的景致,七七紀念日,而遊客卻稀稀落落。

我以為在這樣一個歷史性的日子裡,盧溝橋一定擠滿了各地前來憑弔的群眾。我錯了,原來我只是少數。對歷史的遺忘與漠然,看來兩岸同胞似乎並無二致。

盧溝橋上的石獅子為數眾多,型態各異,有如藝術珍品,卻烙印著被槍砲蹂躪過的痕跡。宛平城牆悠遠古樸,城牆上的彈孔也隨處可見,見證了 年抗戰、家破人亡的血淚史。小時候讀謝冰瑩的〈盧溝橋的獅子〉,只覺得石橋、石獅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如今親訪盧溝橋,取而代之的卻是見證歷史的滄桑。

今年適逢抗戰勝利 70 周年,海峽兩岸才都決意舉辦盛大的紀念活動。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作為一介平民,對於這樣的一個民族苦難,我謹以一顆不忘歷史的赤誠之心,默默地追思緬懷。

(作者為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Saturday, July 04, 2015

徐州印象

今天,江蘇徐州的《都市晨報》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徐州印象〉,見報版面為文學副刊【晨報文學獎】。以下為見報全文:


徐州印象

曾泰元

我是台灣的「本省人」,祖上從閩南跨海來台安家落戶,至今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代。我在大陸並無親戚,然而我卻對神州大地有著嚮往,濃烈而真摯。

幾年前,任教的東吳大學給我休了個長假,我趁著秋高氣爽之際,一個人背起了行囊,在中原漫行。徐州,就是我中原漫行的首站。

去之前,徐州給我的都是些遙遠縹緲的印象。高中時有個同學祖籍徐州,名叫「漢昌」,那時只覺得這名字略帶豪氣,卻也沒多想。事隔多年才恍然大悟,徐州沛縣出了個漢高祖劉邦,漢因此而生,漢也由此而昌,好個漢昌。

高中上中國地理,要背誦各條鐵路幹線,更要熟知這些鐵路幹線怎麼走,經過哪些省市。徐州,就位於隴海鐵路與津浦鐵路的交會點,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到了大學,有朋友帶我去台北西門町旁的中華商場吃「徐州啥鍋」。這啥鍋賣的到底是啥,我頗感好奇。吃過才知道,原來啥鍋不是火鍋,而是一碗雞絲燕麥粥。喝粥時還得搭配單餅饊子吃,頗有燒餅油條配豆漿之感。

我搭大巴到徐州,在長途汽車總站下車,就在火車站旁邊。我下了車出了站,看到火車站上「徐州站」三個大字,心裡卻隱隱納悶,隴海鐵路是東西向,津浦鐵路是南北向,鐵路又不比公路,這兩條鐵路如何在徐州站內做十字交叉?

無聊的存疑暫且放下,解決民生問題要緊。我到徐州已快傍晚,便就近在火車站商圈落腳。肚皮要顧,想到了徐州啥鍋,問酒店前台,竟一無所知。難不成台灣的徐州啥鍋掛羊頭賣狗肉,是台灣才有的假徐州點心?我滿腹狐疑,出了酒店大門,也不曉得東西南北,就沿著火車站正對面的淮海路直走,碰碰運氣。

徐州的淮海路寬大熱鬧,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久久看不到啥鍋,肚子也餓了,只好隨便吃碗面打發,啥鍋之事,一切隨緣。

徐州是封建帝王之鄉,也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給了我這個擬古成癡的台灣人許多期待。隔天一早,我先往遠處走,搭上長途汽車,朝北到一個小時車程的沛縣,去看看劉邦的故鄉。一上車竟意外發現,車內的椅套上全都是「漢劉邦狗肉」的廣告,目光想避卻又無處可避。沛縣人吃狗肉的習俗由來已久,早有歷史可考,黿汁狗肉更是沛縣的著名小吃。然而時代變遷,吃狗肉與當今主流的時代氛圍格格不入,這項傳統舊俗,是不是也該重新檢視了?

沛縣是劉邦發跡前擔任泗水亭長的地方,他的別稱「沛公」即源於此。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一到沛縣,思緒便引領著我回到遙遠的秦末漢初,去想像那場讓人驚心動魄的鴻門宴。

現在沛縣最讓我感興趣之處,就屬歌風台裡的「大風歌碑」了。根據《史記》所載,劉邦平定天下後榮歸故鄉,宴請父老,酒酣之際,擊筑而歌,慷慨起舞,傷懷泣下,唱的就是自己即興創作的《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首《大風歌》我學生時代就能朗朗背誦,詩句中的豪氣與感傷深得我心,想不到如今碑刻就在我眼前!這塊大風歌碑矗立於歌風台內,碑前豎立著劉邦的漢白玉石像,左手持劍右手舉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據聞原碑成于東漢,疑是大文學家蔡邕所書,以大篆雕刻,碑下三分之一亡軼。我看到這塊斑駁的石碑,真是久久不能自已,彷佛二千多年前的劉邦就在我面前引吭高歌……

傍晚前我回到了徐州市,立刻搭計出租車前往市中心的戲馬台。傳說這戲馬台是當年西楚霸王項羽定都彭城,與愛妃虞姬飲酒作樂、看馬操練之處。偌大的戲馬台裡,只有我一個遊客,迎著夕陽,真心來憑弔他。四面楚歌,霸王別姬,烏江自刎。項羽啊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徐州因劉邦之故,兩漢文化的積澱俯拾即是。隔天,我造訪了王陵漢墓,參觀了漢兵馬俑,欣賞了漢畫像石。然而比起西漢都城長安的磅礡華麗,這帝王故鄉的徐州,卻格外顯得樸拙恬靜,散發出一股無以名之的吸引力。

徐州,匆匆一訪,就此別過。

(作者係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Friday, July 03, 2015

說話太簡短 就會像斯巴達人

2015 7 月號的《英語島》雜誌刊登了我的專欄文章,題為〈說話太簡短 就會像斯巴達人〉,以下為刊出全文:


說話太簡短 就會像斯巴達人

文/曾泰元

英文裡有些詞彙源自地名(place name),稱為「地名詞」(toponym),如 champagne(香檳,來自法國香檳酒的產區Champagne)、cashmere(羊絨,來自印度西北部喀什米爾 Kashmir 的山羊)。這一期,我們就來談談故事性較強的幾個地名詞。

hamburger
漢堡

美式速食橫掃全世界,漢堡(hamburger)身為主角,血統卻是德國的。一百多年前, hamburger 開始出現在美國餐廳的菜單上,最初的名稱是 Hamburger steak(漢堡式的碎牛肉餅),此處的 Hamburger 是德國港都漢堡(Hamburg)的形容詞,這種牛肉據說是典型德國菜的作法。後來大批德國人經由港都漢堡移民到美國,把這道菜帶到新大陸,夾上了兩片麵包,省略了 steak(碎牛肉餅),第一個字母小寫,成了現在的 hamburger。後來 burger 獨立了出來,成為 hamburger 的簡稱,前面可以加上各種主要食材,如 cheeseburger(起司堡)、veggie burger(蔬食堡)、chicken burger(雞堡)、fish burger(魚堡)等等。

bikini
比基尼

三點式的比基尼泳裝(bikini),布料少得不能再少,有人望文生義,以為 bikini由上下兩件所組成,所以 bi- 代表的是「二」(如 biweekly「雙週刊」)。事實上,bikini 是個不折不扣的地名詞,跟「二」毫無關係,原本是個名不見經傳、位於太平洋馬紹爾群島(Marshall Islands)、名為 Bikini 的環礁(atoll)。二次戰後,美國於 1946 年在此舉行核子試爆,隔年,法國的泳裝設計師推出了一款布料極少、衣不蔽體的泳裝,這項創新呼應了比基尼環礁的核子試爆,充滿了爆炸性的效果,挑戰了世人的底線,因此得名。

serendipity
無心插柳;意外發現

2001 年美國出品了一部浪漫愛情喜劇 Serendipity,台灣翻譯成《美國情緣》。男女主角在紐約市的 Serendipity 3 餐廳吃冰淇淋,從此出現了一連串意外而幸運的發現(serendipity)。這個字眼為英國作家渥波爾(Horace Walpole)所創,原先出現在他的童話故事《錫蘭三王子歷險記》(The Three Princes of Serendip),故事中的三位王子到世界各地遊歷,志不在尋找珍寶,卻因他們的聰慧與機智,沿途總能發現意外的驚喜。這種無心插柳、意外發現寶貝的能力(serendipity),借自錫蘭的古名 Serendip,加上個抽象名詞的字尾 -ity,並將第一個字母小寫而成,形容詞則是 serendipitous

meander
蜿蜒;迂迴曲折

古時候的小亞細亞(Asia Minor),也就是現在的土耳其一帶,有一條門德雷斯河(Menderes River),以其蜿蜒曲折而著稱,幾乎成了西方的傳奇。代達羅斯(Daedalus)是希臘神話中著名的工匠,他在克里特島(Crete)建立了迷宮(labyrinth),精巧到連本人都幾乎無法從中脫逃,最後代達羅斯用蜜蠟做翅膀才飛出迷宮,而與他一起逃離的兒子伊卡洛斯(Icarus),卻因過於接近太陽,導致蜜蠟融化墜地而死。據說這座迷宮靈感的來源就是門德雷斯河,由這條河而來的 meander,代表的就是蜿蜒、迂迴曲折,形容詞是加個 –ing meandering

laconic
精簡的;簡短的

拉科尼亞(Laconia)是希臘的一個區域,知名度不高,然而若說拉科尼亞最重要的城市是斯巴達,大家或許就不會那麼陌生了。斯巴達(Sparta)和雅典(Athens)是古希臘的兩大城邦(city-state),斯巴達人崇武尚勇,紀律嚴明,但講話也異常簡短,喜用格言式的話語,讓聽者覺得幾近唐突。最有名的例子之一是,古時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致函斯巴達的行政長官,說 If I enter Laconia, I will level Laconia to the ground.(若我入拉科尼亞,定要將之夷為平地),斯巴達行政長官只回覆了一個字 If(若)。由此可見,拉科尼亞人開口,一兩個字就打發人,語言風格簡短到失禮,英文可用小寫字母的形容詞 laconic 來描述。

Timbuktu
遙遠的地方

廷巴克圖(Timbuktu)是個非洲歷史名城,地處西非,位於撒哈拉沙漠南緣,現屬馬利(Mali)。廷巴克圖是古時撒哈拉沙漠南緣重要的商路交會點,曾是黃金與鹽的交易重鎮,也是伊斯蘭文化的中心,在西方世界具有傳奇性的地位。因其地理位置遙遠,而成為「遙遠的地方」的代名詞。英文有句片語 from here to Timbuktu,意思就是「很遠很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