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12, 2016

南京大屠殺-我們可以原諒,卻不可遺忘

12 月 13 日是南京大屠殺紀念日,《ETtoday東森新聞雲》提早了幾個小時,率先刊登了我的投書,題為〈南京大屠殺-我們可以原諒,卻不可遺忘〉,以下為全文。

南京大屠殺-我們可以原諒,卻不可遺忘

文╱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問學者)

12 月 13 日,南京大屠殺紀念日,一個月曆上從不標註的日子,卻是許多中華兒女心中一道永遠的傷疤。

今年的這一天,我特地前往南京,到江東門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去憑弔這段慘絕人寰的歷史,在淒厲無比的紀念性警報聲中,沉思悼念。

2015 年 10 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做出決議,將南京大屠殺檔案(Documents of Nanjing Massacre)列入世界記憶名錄(Memory of the World Register),如今已屆滿周年。世界記憶計畫(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於 1992 年啟動,目的在保存人類記錄的文件檔案遺產,以避免集體性遺忘,並試圖搶救正逐漸老化、損毀、消失的文獻紀錄,使人類的記憶更加完整。南京大屠殺的史實終獲聯合國官方認可,去年正值抗戰勝利 70 周年,所有的中國人都同感欣慰。

二次大戰時,納粹德國對猶太人展開種族滅絕式的大屠殺,全世界對此瘋狂暴行均強烈譴責。猶太人大屠殺在世界史上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相關的史料汗牛充棟,得到眾多世人的矚目,德國也能坦承錯誤改過遷善,努力彌補過去犯下的滔天大罪。

相形之下,南京大屠殺在國際社會上受重視的程度似乎遠遠不如,彷彿僅侷限在東亞一隅。戰犯國日本至今仍在遮掩粉飾,更遑論反省悔悟。南京大屠殺檔案列入世界記憶名錄,日本外務省不只表示極度遺憾,還透過種種途徑提出抗議。

大家或許有所不知,關於南京大屠殺,兩本英美出版的大型權威詞典不怕得罪日本,早就勇敢做了與聯合國同調的註記。詞典的內容以語文為主,若有相關資訊,通常也只能點到為止,不可能像百科全書一樣,動輒長篇大論。

美國的《美國傳統英語詞典》(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用了 46 個字,粗略介紹了南京的歷史背景和地理環境,其中 13 個字提到南京大屠殺,占了近 3 成的篇幅:it was the site of a massacre by invading Japanese forces in 1937(南京是 1937 年侵華日軍大屠殺之地)。

英國的《柯林斯英語詞典》(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用了 56 個字,介紹了南京的地理、歷史、與文化,其中 15 個字著墨於南京大屠殺。比較不同的是,它把大屠殺的死亡人數定調為 30 萬:site of a massacre of about 300,000 civilians by the invading Japanese army in 1937(南京是 1937 年侵華日軍大屠殺之地,約有 30 萬平民罹難)。

《美國傳統》和《柯林斯》是美、英兩國的大型權威詞典,深獲社會信賴,其地位無庸置疑。南京大屠殺已經過去了近 80 個年頭,少數的倖存者也正逐漸凋零。日本官方的認錯道歉看似遙遙無期,不過英文詞典作為西方世界客觀公正的第三者,儘管聲音微弱,卻簡單扼要地敘述了日軍這件令人髮指的暴行,靜靜地告訴世人歷史的真相。

南京大屠殺的史實獲聯合國的官方認可,成為全世界共同的記憶,算是給所有中國人一個遲來的公道。We can forgive, but we should never forget. 我們可以原諒,卻決不可遺忘。


2016 台灣年度英文

今天台灣《蘋果日報》的網站刊登了拙文,題為〈2016 台灣年度英文:steadfast diplomacy(踏實外交)〉,以下為全文。

2016 台灣年度英文:
steadfast diplomacy(踏實外交)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又到了歲末年終,全球各地的詞典、媒體、機構都在耙梳回顧,給即將逝去的 2016 年做個總結,年度詞彙、年度流行語、年度漢字、年度代表字,接二連三,相繼發布。

11 月中,《牛津詞典》(Oxford Dictionaries)公布了他們評選的年度詞彙(Word of the Year),榮登寶座的是 post-truth(後真相),牛津把它定義為「訴諸情感與個人信仰比陳述客觀事實更能影響民意的種種狀況」,也就是激情蓋過理性、立場重於事實、真相不再重要的政治氛圍。在英國有脫歐公投過關,在美國有川普當選總統,都是後真相政治的具體展現。

台灣上上下下都重視英文,英文的話題總能引起關注,登上媒體版面,甚至民意殿堂。兩年前,我開始在東吳大學英文系舉辦「台灣年度英文」的評選。學生在我的指導下,參考了國內網站關於新聞事件、熱門詞語的排行榜,藉此耙梳國內媒體的相關報導,兼顧客觀數據與主觀印象的兩個標準,為「台灣年度英文」做出綜合的判斷。

2014 年勝出的是 over my dead body(除非我死;休想),此乃太陽花學運期間,台北市議員王世堅反嗆白狼張安樂而爆紅的英文片語。2015 年雀屏中選的是 MERS(中東呼吸症候群),指的是當年年中引發全台緊張,媒體鋪天蓋地報導所用的英文縮寫。那麼今年的台灣年度英文呢?

綜觀今年種種登上台灣媒體版面、獲致廣泛迴響的英文字詞中,2016 台灣年度英文由 steadfast diplomacy(踏實外交)摘下桂冠。

今年 7 月初,外交部長李大維在立法院回應立委的質詢,宣布新政府「踏實外交」的英文翻譯定為 steadfast diplomacy。此舉看似一槌定音,給懸而未決的外交新詞語提供了官方的英文,然而不同的見解卻此起彼落,後續的批評討論也逐漸加溫,在英文翻譯圈和政治外交界掀起了陣陣波瀾。媒體廣泛報導了這些質疑的聲音,然而有關單位卻仍堅持己見,不動如山。這個 steadfast diplomacy 在台灣社會熱議了近兩個禮拜,深度、廣度、強度皆具,加之蔡政府後續的外交作為,榮獲 2016 台灣年度英文實至名歸。

此外,Tailand 以些微的差距緊追在後,也是今年關注度極高的英文。10 月中,泰王蒲美蓬辭世,蔡總統代表國家前往台北的泰國經貿辦事處弔唁,卻不小心把泰國的英文國名 Thailand 拼錯,成了少一個 h 的 Tailand,引來了各界的非議。Tailand 的廣度夠,強度也足,然其深度稍遜,持續力也欠缺,硬是給 steadfast diplomacy 比了下去。

藉由「台灣年度英文」的評選,我們得以透過英文詞彙的稜鏡來檢視這一年來台灣的新聞熱點,別具意義。

Thursday, December 01, 2016

你是什麼『咖』

今天廣州的《南方周末》刊登了我的專欄文章,題為〈你是什麼『咖』〉。這篇專文我已經交稿 3 個月了,直到今天才刊出,讓我差點忘了曾經寫過這篇。

你是什麼『咖』

曾泰元


我上大陸的網站,看大陸的媒體,隔三岔五就會碰到某種「咖」,不管是大咖小咖、A咖B咖、還是怪咖社會咖,讓我這個台灣人覺得既親切又驚喜。

說親切,是因為「咖」是個深具台灣特色的說法,在簡體字、普通話的語境下出現,給了我一種他鄉遇故知的熟稔。說驚喜,是因為這是個源自台灣閩南語的詞彙,方言為標準語所吸收,而且還跨越台灣海峽、廣為大陸各界使用......


(欲覽全文,請見上圖,或上《南方周末》網站搜尋)


懂希臘文,更容易懂英文

12 月號這一期的《英語島》雜誌,繼續刊登了我的專欄文章,題為〈懂希臘文,更容易懂英文〉,請感興趣的朋友參考瀏覽。

Sunday, November 20, 2016

牛津年度詞彙「後真相」

川普當選後,「後真相」(Post-truth)成年度代表字。

今天,台灣《蘋果日報》的網站刊登了一篇我的評論文章,題為〈牛津年度詞彙「後真相」〉,以下為見報全文:

牛津年度詞彙「後真相」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問學者


《牛津詞典》(Oxford Dictionaries)依照多年來的往例,在11月中旬公布了今年的「年度詞彙」(Word of the Year),雀屏中選的是post-truth(後真相)。

《牛津詞典》把post-truth(後真相)定義為「訴諸情感與個人信仰比陳述客觀事實更能影響民意」(relating to or denoting circumstances in which objective facts are less influential in shaping public opinion than appeals to emotion and personal belief)。這個 post-truth(後真相)是個形容詞,常與 politics(政治)連用,構成 post-truth politics(後真相政治)。從英國舉行脫歐公投,川普走向美國總統之路,以及各國瀰漫著激情蓋過理性、立場重於事實的政治氛圍,在在都說明了「後真相政治」的到來。

《牛津詞典》的部落格解釋道,這裡的 post-(後)指的是「不再重要或不再相關的」(belonging to a time in which the specified concept has become unimportant or irrelevant),這個 post-(後)的新義在上個世紀中就已經出現,如 post-national(後國家的,指的是國家認同不再重要的)和 post-racial(後種族的,指的是不再有種族偏見或種族歧視的)。

作為年度詞彙的 post-truth(後真相),事實上早在 1992 年就已經現身於美國《國家》雜誌(The Nation)的一篇文章,2004 年更出現在《後真相時代》(The Post-truth Era)這本書的書名裡,所以嚴格來講,這並不是個全新的詞彙。只是隨著政治情勢的演變,這個詞彙由原本的籍籍無名,到今年年中之後成為政治評論的主要支柱,使用頻率瞬間一飛沖天,讓《牛津詞典》不得不重新評估它的地位。經過定量的統計與定性的考量,最後終於脫穎而出,摘下「2016 年度詞彙」的桂冠。

《牛津詞典》的部落格還以 11 月 1 日《經濟學人》雜誌(The Economist)的一段話為例,說明什麼叫做後真相政治:「歐巴馬創建了伊斯蘭國。小布希是 911 事件的幕後主使。歡迎來到後真相政治(Obama founded ISIS. George Bush was behind 9/11. Welcome to post-truth politics.)」。

無獨有偶,英國知名的《柯林斯英語詞典》(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早牛津一步,在幾個月前就率先接納了網友的新詞建議(new word suggestion),把 post-truth(後真相)納入它的線上詞典,並引英國《衛報》(The Guardian)為證:「在這個後真相時代,只要說謊毫不猶豫就能稱王。不誠實越明目張膽,說謊越不在乎被抓包,就越能壯大成功(In this era of post-truth politics, an unhesitating liar can be king. The more brazen his dishonesty, the less he minds being caught with his pants on fire, the more he can prosper.)」。

牛津詞典向來一言九鼎,在英語世界的地位至尊無上。英語世界主宰著當今全球的話語權,牛津的這個年度詞彙 post-truth(後真相),無疑凸顯總結了 2016 年國際政治的現狀。未來 2017 年如何演變發展,在這個資訊傳播迅速的全球化時代,我們台灣也必須密切觀察留意才是。


Saturday, November 12, 2016

規畫名人故居 悼念陸谷孫

作者與陸谷孫教授合影。(作者提供)

【原載《旺報》 2016/11/12】
原文網址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61112000750-260306

曾泰元
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問學者

上海復旦大學的陸谷孫教授盛夏辭世,至今倏忽百日已過。

陸谷孫 7 月 28 日驟然往生,告別式 8 月 1 日舉行,當時我在東吳大學仍有行政職責在身,不克抽身到上海參加。待我卸下了系主任的重擔,完成了交接與收尾的相關工作,方得離台。趁著 8 月底陸府做重要的「五七」之際,前去捻香祭拜,向這位當今中國英語界的大師,致上來自海峽彼岸的敬意與追思。

識於網絡 親過同胞

我由上海譯文出版社的《英漢大詞典》而知道陸谷孫,後來因自己的詞典學專業而更加認識這位泰山北斗。我對陸谷孫仰慕甚久,卻總是緣慳一面。

我第一次與他接觸,透過的不是書信電郵,也不是電話面見,而是微博新媒體。

幾年前我開通了新浪微博,不久就發現,我的大師偶像以「陸老神仙」為名,活躍於網上。於是我馬上關注,經常留言,與他交流英語與翻譯的問題。

隔年暑假,我在陸谷孫得意門生高永偉的引見之下,才第一次在復旦宿舍見到我的這位大師網友。

那一年暑假,我從台北來到上海,在破紀錄的歷史高溫中,抵達復旦第九宿舍拜訪。他開門歡迎,笑容燦爛,領我進他的小書房,一點架子也沒有。他不吹冷氣,冷氣卻因汗流浹背的我而開,自己反而穿著長袖避寒。不大的桌子上,鋪滿了《辭海》、《漢語大詞典》等大部頭的參考工具書,與密密麻麻寫滿批註的詞典校樣。

我們相談甚歡,欲罷不能。臨別前,陸谷孫送了我一本他的《英漢大詞典》第二版,並在扉頁上寫下「識於網絡,親過同胞」八個大字。識於網絡,所言極是,我和陸谷孫本是微博網友。親過同胞,這四個字真切地總結了我倆的關係。一老一少分隔兩岸,卻又因著學術專業與默契投緣,是同胞更親過同胞。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然而親見陸谷孫與之一席談,才發現典型不一定要到夙昔去尋,他可能就近在眼前。

靈前追思 遺憾綿長

如今,房裡開懷的笑聲隨風而逝,熱切的交流也煙消雲散,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回抵達復旦第九宿舍的陸宅,大門敞開,卻少了出門迎賓的主人,沒了笑臉問候的陸谷孫,我,失落,靜默。屋裡,雖有陸谷孫的親朋故舊來回穿梭,卻只顯得空蕩。7 月下旬,我在台北初聞陸谷孫腦梗昏迷的震驚,復聞他病危驟逝的啞然,如今在他靈前,已化為沉重而綿長的思念與遺憾。

暑假開始,東吳大學給了我一年的休假,我決定到上海長住,與內人回娘家陪陪年邁獨居的岳母,並申請到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學,打算親炙陸谷孫,為其主編的《中華漢英大詞典》略盡棉薄之力。

世事難料,岳母在清明前駕鶴西歸,陸谷孫於大暑後與世長辭,這一年我亟欲常侍左右的兩位長輩,先後皆羽化登仙,嗚呼哀哉!

上完了香,我與陸谷孫的幾名高徒在小書房促膝而談。這個小書房,就是我三年前與陸谷孫初次見面、受他熱情接待的房間。一張簡單的方形長桌,幾把樸素的靠背椅,一個牆角擺著一台蘋果綠的老式冰箱,另一個牆角立著一台牛奶白的嶄新冷氣機,舉目環顧,已是物是人非。

名人故居 留待追憶

我本是台北林語堂故居的執行長,暑假才因這一年休假而卸下職位。林語堂學貫中西,著作等身,1966 年定居台北,在陽明山半山腰的仰德大道上安享晚年。林語堂 1976 年去世之後,夫人廖翠鳳把他的藏書、著作、手稿和遺物都捐給了台北市政府。台北市政府為了表彰他的成就,成立了林語堂紀念圖書館,如此陽春地營運了十多年。

後來台北市政府朝著名人故居的方向規畫,把它變成了一個靜態動態兼具的多元空間,結合了展示參觀、藝文講座、節令活動、餐飲休憩等諸多元素,完整呈現了林語堂的格調思想、發明創意、生活態度與文學成就。近年來還特別重視學術,希望通過豐富的館藏,來活絡林語堂的研究。

我從台北的林語堂故居走出來,踏進了上海陸谷孫的宿舍,在小書房的閒聊漫談中,想到了我曾經管理過的名人故居。

陸老神仙 乘鶴西去

陸谷孫在編完《英漢大詞典》之後就已經功成名就,登上了泰山北斗之林,之所以年事已高還一頭栽進《中華漢英大詞典》的繁瑣編務,據說就是受到了林語堂、梁實秋兩人的啟發,出於一種「有為者亦若是」的胸懷與使命感。梁實秋的後半生與台灣師範大學緊密相連,台北的梁實秋故居就在台師大旁邊的雲和街,現已開放參觀近五年。我在想,陸谷孫的成就堪比林、梁,復旦大學、上海市政府,不曉得有沒有計畫把陸谷孫的藏書、遺物、手稿加以整理,朝著「陸谷孫故居」或「陸谷孫紀念館」的方向來規畫?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陸老神仙已經乘鶴西去,復旦、上海的黃鶴樓,我們翹首引領,殷切企盼。


Friday, November 11, 2016

不加逗點不是菜英文

今天 11 月 11 日,《自由時報》的【自由廣場】版刊登了我的投書,題為〈不加逗點不是菜英文〉。原稿 692 字,刊出稿被報社編輯刪得只剩 453 字,以下為我未經刪節的原稿

不加逗點不是菜英文


◎ 曾泰元

媒體報導,川普甫當選美國總統,蔡英文總統馬上就請外交部轉交她的英文親筆信函,向川普表達祝賀之意,然而蔡總統信函最後以「Tsai Ing-wen」署名,卻引起了部分人士的非議,說此舉恐怕是「菜英文」再現。

是嗎?我倒有不同的看法。

批評者似乎言之成理,英文裡一般名在前姓在後,若要顛倒過來,把姓放在名的前面,那就要在姓的後面加個逗點。準此,蔡總統的署名「Tsai Ing-wen」理應改為「Tsai, Ing-wen」才對。

這對英語人士而言(或絕大多數的西方人士),的確是如此。他們名字的順序本來就是名在前姓在後,若要特別凸顯姓氏把它前置,那麼按規定就要在姓的後面加個逗點。可是我們的姓名傳統不同,是否有必要這樣削足適履,扭曲自己姓名的順序?我覺得沒有必要。

先看幾個前例。台灣的幾個前總統的英文姓名,在國際媒體上都是按照中文的順序轉寫成羅馬字,姓在前名在後,中間不加逗點:馬英九「Ma Ying-jeou」,陳水扁「Chen Shui-bian」,李登輝「Lee Teng-hui」,蔣經國「Chiang Ching-kuo」,蔣介石「Chiang Kai-shek」。亞洲其他國家也有許多類似的做法,如韓國的朴槿惠「Park Geun-hye」,北韓的金正恩「Kim Jong-un」,新加坡的李光耀「Lee Kwan Yew」等等。例子俯拾皆是,不勝枚舉。

名從主人。我們的姓名結構本來就是如此,英文要尊重我們的文化傳統,我們無須過分委屈自己,顛倒自己的姓名,說自己叫「Ing-wen Tsai」(英文蔡),也沒有必要在英文姓的後面加個逗點,彆扭地自稱「Tsai, Ing-wen」(蔡,英文)。我們應該大大方方,說自己就是「Tsai Ing-wen」(蔡英文)

英語人士要有多元文化的概念,我們的姓名順序他們不懂,應該是他們要學,而不是我們改變自己去迎合他們,寵壞他們。我們已經用了英文,已經用了他們書寫系統的拉丁字母,已經做了許許多多的讓步了,讓他們來習慣一下我們姓名的順序,有何不可?

(作者為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Thursday, November 10, 2016

孝順的英文

11 月 9 日《自由時報》的網站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孝順的英文〉,全文如下。

孝順的英文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日前台灣某媒體大咖在孝親獎的頒獎典禮上表示,「孝順」在英文中幾乎找不到對應的說法,希望將來英文造一個新詞來代表孝順。

音譯的 xiao(孝)、xiaoshun(孝順)、或其他不同的拼法,目前的確是沒有,起碼尚未廣泛受到英語人士的認可,得到權威詞典的背書收錄。不過事實上,英文裡早就已經有「孝順」這個詞了,就是 filial piety。這個 filial piety 字面的意思是「子女對父母的崇敬」,filial 是「子女的;子女對父母的;身為子女應當做的;孝順的」,piety 是「虔誠;崇敬」。

這個「孝順」的 filial piety 在英語世界行之有年,而且正式收錄於美式英語最大、最權威的《韋氏第三版新國際英語詞典》(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韋氏給 filial piety 單立詞條,說 filial piety「翻譯自中文(北京話)的『孝』」[translation of Chinese (Pekingese) hsiao],並把它定義為「對父母的崇敬,在中國的倫理中被視為首要的德行,是一切人倫關係之本」(reverence for parents considered in Chinese ethics the prime virtue and the basis of all right human relations)。

英語世界最大、最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素有「英語詞典的聖經」之稱,雖然沒有把 filial piety 這個組合獨立成詞,不過卻在 piety 的書證(有來源出處的例句)裡提供了眾多相關的書面證據。牛津指出,piety 是個基督宗教的字眼,指的是對上帝的崇敬與順從,也就是有著堅定不移的宗教信仰,後來也轉指對父母親人的類似之情,「特指對父母深情的忠誠與尊重」(affectionate loyalty and respect, esp. to parents)。牛津的書證顯示,filial piety 作為一個固定的說法,早在 18 世紀的 1730 年就有書面記錄,19 世紀、20 世紀也都有使用的證據,最近的一條書證出現於 20 世紀末的 1997 年。

英文裡會不會吸收中文音譯的「孝順」,誰也無法預測,不過 filial(孝順的)、filial piety(孝;孝順)、filial duty(孝道)、filial affection(孝心)都是現成的詞語。文化不同,這些「孝順」的說法在英文裡用的是比較少,此乃正常的現象。


Wednesday, November 09, 2016

台灣教授撰文講述在揚生活

今天大陸的《揚州晚報》報導了我,標題是〈台灣教授撰文講述在揚生活 稱情緣太深 讚"人美心更美"〉,報導內容佔了近三分之一的版面。

Saturday, November 05, 2016

揚州 人美心更美

今天《旺報》的【兩岸徵文】版刊登了一篇我的文章,題為〈揚州 人美心更美〉。我九月中到十月中在揚州生活、講學,圓滿成功,許多人熱心幫忙,給予溫暖,感恩啊!

揚州 人美心更美

【原載 2016/11/5《旺報》】


第三次到揚州,有時間靜下心來細細品味,發現她令我著迷的不再是景,也不再是史,而是人。今年八月起,東吳大學給了我一年的長假,暑假後的這個學年度棲身何處,我早早就開始思考,並嘗試著去安排。

我有意到大陸的大學客座,最好能夠教一兩門課,藉著給大陸學生上課的機會,深化兩岸教育與文化的交流。我與多所大陸的大學時有聯繫,但私底下探詢,得到的結果都差不多。他們對於單純的訪問非常歡迎,但若要擔任客座,常規授課,因囿於種種規定,實在礙難如我所願。

認真接待賓至如歸

我轉而求助東吳的兩岸中心,負責的玉梅主任熱心幫我探詢接洽,一下就傳來好消息。揚州大學願意邀請我過去短期客座一個月,給英語專業的碩士研究生講授一門「英語詞彙專題」的課。

約此同時,復旦大學外文學院也接受了我的申請,讓我擔任為期一年的陽春訪問學者,有自己的研究室,能使用復旦的資源,參與相關的學術活動。內人是上海人,跟著我回到她熟悉的城市長住一年,自是再樂意不過的了。

揚州大學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熱情積極,接下來的後續聯繫更是密集,上自主管「張處」,下至辦事員「小孔」,對我的問題是有問必答,認真處理,讓我覺得賓至如歸。

我八月中先到上海,九月一日開學後到復旦報到。揚大的研究生九月中才開學,我在歷史的九一八來到揚州,辦事員小孔過來接,幫我安頓,請我吃飯,陪著我四處熟悉環境。他的工作量大,忙碌異常,還在我身上花了許多時間,卻仍然面帶笑容,無微不至,我到揚州接觸到的第一個人,就給了我一個燦爛的開始。

提筆為文意外插曲

這是我第三次到揚州了。第一次是二十年前與父母跟團遊江南,走馬觀花,揚州匆匆一瞥。第二次是三年前偕妻前來,深入走進一些街坊里弄,讓我感受到揚州的文化底蘊與歷史深度,於是寫下了〈輝煌後的孤寂更有深度〉,榮登《旺報》兩岸徵文。

拙文見報當天,我就把它貼在新浪微博與朋友分享,想不到竟讓《揚州晚報》的記者薛舒文搜到。她用微博私信採訪我,我們倆在鍵盤上一來一往,兩天後,關於我的這篇報導竟占據了大半個版面。由於揚州市領導的肯定,讀者的迴響熱烈,接下來的半年,我又陸續上了五次《揚州晚報》,一個平凡的台灣老師在揚州得到如此之待遇,讓我深感榮幸。

這次到揚州講學,《揚州晚報》的記者薛舒文從微博得知,特別帶了禮物過來看我。初次見面,既熟悉又陌生,不過彼此興奮之情均溢於言表。兩天之後,她還從忙碌的採訪任務中擠出時間,開車帶我四處逛逛,了解揚州的舊地新貌,請我吃飯。

印象最深刻的是「皮市街」。皮市街是揚州老城區的一條小街道,充滿了老揚州原汁原味的生活型態,如今已經聚集了一小批有理想有抱負的熱血青年來此創業開店,有書店有餐廳也有咖啡廳。踏入率先進駐的「浮生記書店」,就讓我讚嘆不已。

浮生記書店分享會

浮生記是家獨立書店,老闆「樹掌櫃」很年輕,還不到 30 歲,碩士畢業,學生時代到過台灣交流。他為了理想,辭掉穩定的工作,不計成本盈虧,租下揚州老房稍加改裝,開了這家文藝氣息很濃的書店。店內的書不多,不過都是樹掌櫃精挑細選的。他自己設計老揚州味的文創產品,兼賣咖啡茶飲,持續邀請各方人士定期舉辦分享會。

書店的格調我很喜歡,年輕掌櫃的熱情我受到了感染,因此他一開口邀請我也在浮生記舉辦分享會,我便毫不猶豫地答應。

我來揚州短期講學,接受這個邀請完全是個意外,絲毫沒有準備。我真心想支持他,更想跟揚州的朋友互動,於是定了個彈性籠統的題目「跟台灣老師聊聊台灣」,打算先以我的一篇文章做個引子,藉由文中的幾個點與聽眾互動,從激發出的火花再隨機變化。

九月底的一個晚上,揚州下著不小的雨,樹掌櫃特意前來接我,我就在皮市街的浮生記書店舉辦了我生平的第一次分享會。

二、三十位預約的聽眾擠滿了小小的獨立書店,甚至溢到門外,讓我既高興又感動。一個半小時的分享會氣氛熱烈,我輕鬆歡樂地跟揚州的朋友對談,聊個人的經驗,聊個人的觀察,沒有大道理。揚州的朋友也提問反饋,互動頻繁,沒有尖銳的話語,只有愛與包容。分享會結束後,樹掌櫃在微博貼文,說兩岸年輕世代的生活其實很相似,但我們之間真的還需要多多的了解與傾聽。希望今晚播下的和平友善的種子,能夠對兩岸交流這個宏大的話題做出小小的貢獻。

美麗人心不分男女

傳言道,自古揚州出美女。我到揚州,在街上,在校園裡,在書店的分享會上,是看到了不少美麗的面孔。然而,我卻也在揚州大學的老師身上,在《揚州晚報》的記者身上,在浮生記的老闆與聽眾身上,在清潔房間的阿姨身上,在計程車的司機身上,在一些不認識的路人身上,看到了一顆又一顆美麗善良的心。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Thursday, November 03, 2016

從《牛津英語詞典》看鮑伯•狄倫

今天出刊的廣州《南方周末》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從《牛津英語詞典》看鮑伯.狄倫〉。

從《牛津英語詞典》看鮑伯.狄倫

曾泰元


……世界最大、最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收錄了 21 條與鮑伯.狄倫有關的書證(quotation),以書面的證據刻畫了他在英語世界的形象。半數以上的書證與他的音樂有關,三分之一的書證是一般性的綜合題材,另有兩條半論及他的文學語言。……


Wednesday, November 02, 2016

在復旦大學講座

2016 年 11 月 8 日(二)下午 1:30,我受邀在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舉辦一場講座,講題是〈象牙塔與大觀園的拔河:一個台灣學者的社會實踐〉,主辦單位已經將海報做好。

我暑假起休假一年,都在上海復旦大學外文學院擔任訪問學者,9 月 18 日到 10 月 18 日在揚州大學短期客座,給碩士研究生講授一門「英語詞彙專題」。

迄今為止,我在大陸已經受邀舉辦過四場講座活動:(1) 跟台灣老師聊聊台灣,揚州:浮生記書店,2016/9/29;(2) 從照片看台灣教育,揚州:揚州大學附屬中學東部分校,2016/10/13;(3) 學術這條路:一個過來人的經驗談,上海:復旦外文校際博士生學術論壇,2016/10/22;(4) 象牙塔與大觀園的拔河:一個台灣學者的社會實踐,上海:復旦大學外文學院,2016/11/8。

12 月中,我受邀到杭州的浙江大學外語學院演講,講題待定,這是我第一次到浙江大學。

Tuesday, November 01, 2016

英文裡的義大利文──文藝篇

2016 年 11 月號的《英語島》雜誌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英文裡的義大利文──文藝篇〉。

......大家都上過音樂課,音樂裡有許多英文詞彙,流的都是義大利文的血。鋼琴是 piano,原作 pianoforte,本義為「弱強」,因為鋼琴有別於其前身的大鍵琴,能夠展現音量的強弱。五線譜的弱音記號是 p,代表的就是 piano,強音記號是 f,代表的就是 forte,而這個 forte 在英文裡還有「強項」的意思
......

Wednesday, October 26, 2016

《牛津英語詞典》裡的“長征”

今天上海《文匯報》在其副刊【筆會】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牛津英語詞典》裡的"長征"〉。巧的是,拙文旁邊就是知名作家舒國治談 Bob Dylan 的文章,我沾光了!

《牛津英語詞典》裡的"長征"

曾泰元

今年是紅軍長征勝利 80 周年,恰巧東吳大學給我休假一年,我從台灣來上海長住,在復旦大學外文學院擔任訪問學者,注意到了許多相關的資訊與報導,讓我眼界大開。

我生在台灣,長在台灣,80 年前的長征我雖有耳聞,但早年在國民黨的統治之下,所接觸的歷史書籍對此著墨甚少,知道得非常片面有限。

我讀台大時有個與我同樣畢業自建中的好友,他參加了台大校內的學生社團"大陸社",讀了不少關於中國大陸和中國共產黨的書籍。有次他跟我分享了紅軍長征的歷史,說紅軍不斷被國民黨軍隊強勢"圍剿",以致奄奄一息,末了竟能起死回生,以星火燎原之勢將國共的強弱迅速翻轉,最後國民黨節節敗退,敗走台灣。他講述的當時,臉上滿是對共產黨的讚歎,那個表情,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我的那位好友熱愛歷史,而我卻喜歡英文。多年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長征"的英文不是 Distant Expedition(遠征),也不是 Long Trek(長途跋涉),而是 Long March(長途行軍)。

我研究英文詞彙,特別關注英文裡的中國元素。《牛津英語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以下簡稱《牛津》)是英文詞彙的聖經,其地位有如泰山北斗,備受尊崇。它早就收錄了"長征"的英文 Long March,然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牛津》在長征 80 周年的今年 6 月,對 Long March 做了全面的修訂,並把它從原先地位次要、資訊簡略的"副詞條"(subentry),提升到地位核心、資訊詳盡的"主詞條"(full entry)。

《牛津》對 Long March 的詞源作了闡釋,說這個英文的複合詞是仿照(modelled on)中文的"長征"翻譯而成,特指 1934 年到 1935 年間的事件,最終的來源則是"萬里長征"。《牛津》對於這個時間段的選擇,顯然是以中央紅軍撤出贛南,到達陝北與陝北紅軍會師為準,並沒有考慮一年後在甘肅的另一次會師。

《牛津》在定義裡,說長征是"中國共產黨軍隊脫離國民黨部隊的撤退,始於 1934 年的中國東南,止於 1935 年的中國西北,途經距離逾 6000 英里(約 9600 公里)。" [The retreat of Chinese Communist forces from Kuomintang (Nationalist) troops in 1934-5 from south-eastern to north-western China, over a distance of 6000 miles (c. 9600 km).]

定義底下還有三行小字,以百科資訊的方式進一步說明長征的概況:"1934 年 10 月一開始,有 10 萬人離開了共產黨在江西農村的根據地,到了 1935 年 10 月,大約有 2 萬人在毛澤東的領導下活著抵達了陝西。雖然共產黨折損慘重,不過此趟撤退確保了共產黨的存活,1949 年才有可能終勝國民黨。" [At the outset, 100,000 people left the Communist rural base in Jiangxi Province in October 1934; approx. 20,000 survived to reach Shaanxi Province in October 1935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Mao Zedong. Despite these losses, the retreat ensured the survival of the Communists and made possible their ultimate victory over the Kuomintang in 1949.]

《牛津英語詞典》是一部依歷史原則編纂的巨型權威詞典,閱讀詞條就可以瞭解詞彙的演變與發展。除了詞源與定義之外,《牛津》還收錄了有關紅軍長征不同時期的 6 條"書證"(quotation),從 1937 年起至 2007 年止,時間跨度達 70 年,以此來提供更多的相關脈絡與資訊。

第一條書證出現於 1937 年,這是 Long March 最早的紀錄,出自埃德加•斯諾(Edgar Snow)的《紅星照耀中國》(Red Star over China,或譯《西行漫記》),因此斯諾應該是把"長征"翻成 Long March 的第一人。這條書證說,"這個歷史性的長征有 6000 英里遠,他們(紅軍)跨越了中國的 12 個省份,最後成功存活了下來,在西北建立了一個強大的新根據地。" [The historic Long March of 6,000 miles, in which they crossed twelve provinces of China..and triumphantly emerged at last into a powerful new base in the Northwest.]

接下來的五條書證,雖然年代、來源各不相同,不過都站在中共的角度,看待當年的這場長征。

第二條書證出自 1950 年美國的《生活》週刊(LIFE):"長征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質疑中國共產黨真正的領導人是誰了。就是毛(澤東)。" [There was never again a question, after the Long March, about the real leader of Chinese Communism. It was Mao.]

第三條書證引自英國作家連•迪頓(Len Deighton)1967 年的《昂貴的死亡之所》(An Expensive Place to Die):"長征意味著國民黨殺了 250 萬人。" [The Long March meant the Nationalists killed two and a half million.]

第四條書證是 1972 年英國《泰晤士報》(The Times)的報導:"長征之前,周(恩來)先生擔任過若干要職,周遊各地。" [Mr Chou held a number of important posts and travelled widely before the Long march.]

第五條書證出自 1982 年,為英國著名外交官、熟知中國事務的前港督衛奕信(David Wilson)所言,這是他為《一個共產國際的特務在中國(1932-39)》(A Comintern Agent in China, 1932-39)寫的導讀:"他長征後的照片像個小老頭,牙齦皺縮。" [The photograph of him after the Long March shows a prematurely aged man with shrivelled gums.]

最後一條書證來自中國學者李小兵,是他 2007 年用英文寫的《現代中國軍隊史》(A History of the Modern Chinese Army):"李(大媽)的么兒死於長征。" [Li lost her young son during the Long March.]

綜觀《牛津》對"長征"的定義與書證,或可謂"雖不中,亦不遠矣"。長征的艱辛慘烈,共產黨的浴火重生,中共領導人的確立,都在此得到了重點的體現。

應該特別提到的是,斯諾當年作為橋樑的角色,把"長征"的英文翻成 Long March,並以其深入的寫作,影響了西方人對早年中國共產黨的認識,也讓 《牛津英語詞典》對長征做出如此精簡扼要的評價,他的角色至為關鍵,必須記上一筆。


Monday, October 24, 2016

生平第一次的主題演講(keynote speech)

上周六,也就是 10 月 22 日,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舉辦了 2016 年校際博士生學術論壇,我正好在復旦擔任訪問學者,主辦單位遂邀我做了一場主題發言,我講的題目是《學術這條路:一個過來人的經驗談》。

這是我第一次當主題發言人(keynote speaker),受邀時誠惶誠恐,不過最後決定接受挑戰。於是我就在復旦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浙江大學以及來自大江南北知名大學的博士生面前「獻拙」(不是「藏拙」),分享自身曲折的經驗,讓他們知道我這個不傑出不優秀的學術圈人,這一路是怎麼掙扎走過來的。

有個浙江大學博一的同學會後跟我分享,說他深受鼓舞,謝謝我的講座。他的求學歷程比較坎坷,挫折阻撓一個接一個,聽了讓人辛酸不捨。

我跟他說,聽眾、讀者有共鳴,是我們講者、作者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了。大陸的人太多,競爭太激烈,社會環境與教育文化又跟台灣有些不同,我的經驗對他或許並不完全適用。

這位博士生同學有一種很好的特質,就是他堅持下去沒有放棄,咬緊牙關繼續努力。我勉勵他,學術這條路,只要喜歡,就會有熱情,就更有動力往下走,漠然回首,不知不覺就走了好長一段路。

這位浙大的博士生與眾不同,幸運之神終究會眷顧他的。Good luck! 大家加油!

Wednesday, October 19, 2016

白宮二月菜英文

今天《自由時報》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白宮二月菜英文〉,標題是報社編輯下的。文末的論證有些跳躍,是我的疏忽,趕時間急於發稿,沒有仔細檢查,請包涵。

白宮二月菜英文


曾泰元

泰國國王蒲美蓬辭世,總統蔡英文前往台北的泰國經貿辦事處弔唁,並在留言簿上用英文寫下悼念文字,卻不慎拼錯了泰國的英文國名。蔡總統把 Thailand 誤拼為 Tailand,此舉雖然為無心之過,然此失禮(faux pas)著實令人尷尬,相信蔡總統事後也必定懊惱不已。

國際上常有人錯把台灣當泰國,日前這個誤拼事件,倒是巧妙地融合了 Taiwan 和 Thailand,每個字各取一半接合而成,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不過換個角度看,要是泰國領導人到曼谷的台北經貿辦事處致意,卻不慎犯了類似的錯誤,在留言簿上把台灣的 Taiwan 誤拼成 Thaiwan,那我方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還記得去年二月,美國白宮多次拼錯了基本單字,在新聞稿裡接連把「二月」(February)的兩個字母對調,把它誤拼成 Feburary。英文是美國的國語,作為最高權力機構的白宮,在可以字斟句酌的新聞稿裡,居然犯了這種匪夷所思的基本錯誤,頓時成為美國輿論調侃的笑柄。

為什麼會這樣?這牽涉到英文這個語言的特性。本質上,英文是個拼音的語言,怎麼念就怎麼拼,怎麼拼就怎麼念。話雖如此,不過因為種種歷史的因素,英文的拼字卻是例外連連,一音多拼、一拼多音的情況俯拾皆是,這個部分同樣也困擾著英文母語人士。

自古以來,改革英文的呼籲不曾少過,然而英文的韌性太強,所有的嘗試統統以失敗告終,連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也無法例外。無奈之餘,我們只能接受這種「拼字大不易」的事實。

英諺有云,犯錯乃人之常情(To err is human)。拼錯字不應該,下次當心便是。

(作者為東
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Sunday, October 16, 2016

英文詞典中的巴布.狄倫(Bob Dylan)

今天《蘋果日報》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英文詞典中的巴布.狄倫(Bob Dylan)〉,以下為全文。

英文詞典中的巴布.狄倫(Bob Dylan)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2016 年諾貝爾文學獎公布,美國的傳奇創作歌手巴布.狄倫(Bob Dylan)意外榮獲桂冠。世界最重要的文學獎頒給一位音樂詩人,史無前例。

我研究語言,專攻詞語,留意到諾貝爾文學獎公布之後不久,美國知名的大型權威詞典《美國傳統英語詞典》(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馬上就更新了網站資料,給原有的 Bob Dylan 這個詞條補上了一句「他獲頒 2016 年諾貝爾文學獎」(He was awarded the 2016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詞典內容不是新聞報導,出版社如此劍及履及令人讚嘆。

世界最大、最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收錄了 22 條巴布.狄倫的書證(quotation),以書面的證據展現了他在英文的地位與對英文的貢獻。其中有一條 1990 年的書證特別值得關注:「不管是不是詩人,他(也就是巴布.狄倫)就是個與生俱來的語言家,就像莎士比亞,或梭羅,或康拉德,或葉慈」(Poet or no, he's [sc. Bob Dylan is] a born languager, like Shakespeare or Thoreau or Conrad or Yeats)。

這條書證來自保羅.威廉斯(Paul Williams)筆下,出現於《巴布.狄倫:表演藝術家》(Bob Dylan: Performing Artist)這本書裡。作者把巴布.狄倫比作文壇巨擘,認為他與莎翁、梭羅、康拉德、葉慈是同一個檔次的人。作者 26 年前就對巴布.狄倫做出了如此高度的評價,如今諾貝爾文學獎總算給了他一個遲來的肯定。

披頭四(The Beatles)與巴布.狄倫的時代略同,靈魂人物約翰.藍儂(John Lennon)和保羅.麥卡尼(Paul McCartney)也都是填詞譜曲的創作歌手,《牛津英語詞典》給了他們多達 117 條書證。披頭四偉大的音樂成就給英文貢獻了「披頭熱」(Beatlemania)這個字眼,不過他們歌詞的文學成就明顯不如巴布.狄倫。

音樂詩人巴布.狄倫獲獎,經典名作或將再度引發熱潮,「狄倫學」更可能成為學院的顯學。民謠風的反戰歌曲《隨風而逝》(Blowin' in the Wind),搖滾史詩《宛如滾石》(Like a Rolling Stone),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傳世經典,從此橫跨了音樂和文學兩大聖殿。


Bitch 新解

多年前,我曾注意到有年輕的女性身著T恤,背後印上了 I'm a BITCH 幾個大字,那個 bitch 還是個大寫加粗的字體,看得我目瞪口呆。當時我認為,這位小姐自稱「賤女人」、「臭婊子」,是純粹無知,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故意作秀引人注目?現在回想起來,這應該不是無知,反而像是顛覆性的宣傳手法,以驚世駭俗之舉讓人側目,公開表達女性主義者自信、有主見、勇於表達自我的一種宣示。

全文刊載於廣州《南方周末》2016/10/13】


Saturday, October 15, 2016

台北時報(Taipei Times)翻了我的「博愛座」

今天,英文《台北時報》(Taipei Times)翻譯了我 10 月 8 日在台灣《蘋果日報》的評論文章〈博愛座的語言學〉,Taipei Times 的標題改為 "Priority seating a chance for reflection"。

Priority seating a chance for reflection

By Hugo Tseng 曾泰元

The priority seating in public transport systems seems to be the pride of all Taiwanese. Regardless of how crowded the bus or train or metro, the fact that priority seats — "altruism seats" in Chinese — will remain unoccupied for the benefit of those in need is an expression of the good manners of Taiwanese.

However, there have been frequent disputes over the priority seating system in recent years. Some even feel that the whole system is unreasonable and that it should be abolished altogether, because they feel that every seat is a priority seat. I study language, so I approach the issue from a language perspective.

What is altruism? Most dictionaries define it along the lines of "selfless concern for others." It is indeed about moving outside one's close social circles and showing love and concern for everyone and not only oneself, one's family and friends.

What are priority seats? According to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s online Chinese dictionary, they are "priority seats located close to the entrance on buses for use by older people, the infirm, women, children and disabled people." On the whole, this is a reasonable definition, although it must have been a while since it was written, as it only considers buses, while ignoring metros and other public transport systems. There is also room to improve the description of the beneficiaries of the priority seating.

The priority seating concept might have originated in Europe or the US, so let us take a look at the source. During my doctoral studies in the US 25 years ago, there were always priority seats on buses and subway trains, and they worked pretty much like priority seating here in Taiwan.

Looking at the definition in the ministry's dictionary, it stresses "priority" rather than "exclusivity." In other words, anyone in need has priority of usage, but if there is no one with such a need, anyone can use the seats.

Some English-speaking countries use the term "courtesy seating" rather than "priority seating." The name implies, then, that it is a matter of courtesy and politeness based on kindness and concern for others to let someone in need use the seat.

"Altruism" is a lofty ideal that we can only aspire to live up to, and it should not become an excuse for moral oppression. "Courtesy" is an individually nurtured quality, and since it is dependent on ourselves, it should not be used as an excuse for blaming others. "Priority" is the rule for this kind of seats in Taiwan, and it is the yardstick we all have to live by.

Everyone should show concern for others. It is not something that applies to some people, while others can ignore it. In the same way, everyone should be polite and courteous; it is not something that only applies to others and not to me.

If we sit in a regular seat rather than a priority seat and see someone who needs to sit, we should display our concern for others and spontaneously offer them our seat.

Neither should priority seats be treated as sacred and inviolable so that people are afraid of sitting down, because they might have to endure the disapproving looks of other passengers and feel uneasy — and maybe even become the target of online bullying — just because they need to rest their tired legs.

Priority seats should be just that — seats that are prioritized for those in need. Anyone can use them, as long as they relinquish the seat when they see someone who needs it.

Every time a situation arises due to the use of priority seats, that is an opportunity for reflection. Perhaps more debate and practical action are the way to create understanding and build a lasting consensus on the issue.

Hugo Tseng is an associate professor in Soochow University's English department and a visiting scholar at Fudan University in Shanghai.

Translated by Perry Svensson

Friday, October 14, 2016

牛津收錄『低頭族』

今天,上海《文匯報》的【筆會】版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牛津收錄『低頭族』〉,以下為見報全文:

牛津收錄『低頭族』

曾泰元


日前《牛津詞典》(Oxford Dictionaries)收錄了一批新詞語,他們沒發佈新聞稿,只在詞典的部落格低調公佈,許多人關注的 phubbing(當低頭族)赫然在列。

phubbing 從問世到獲得權威的背書,只用了短短 4 年的時間。

2012 年,澳洲一家廣告公司在《麥考瑞詞典》(Macquarie Dictionary)的委託下,進行了一連串的遊擊行銷(guerrilla marketing)。廣告公司邀請詞典專家和作家詩人進行腦力激盪,創造出了 phubbing 這個新詞,用來描述「滑世代」忙著玩手機而冷落他人的行為。這項公關活動透過精明的設計,成功吸引了全球媒體的目光。

在中文裡,「低頭族」一詞側重描述外觀,指人「低頭」玩手機。英文的 phubbing 側重內涵,指人因專注於電話(phone)而冷落(snub)他人。二者切入點不同,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phubbing(當低頭族)是動名詞,指的是這樣的行為,其核心是動詞原形 phub(當低頭族),此乃由 phone(電話)的前兩個字母和 snub(冷落)的後兩個字母接合而成。phubber(低頭族)是名詞,指的是低頭滑手機的人。

2013 年,廣告公司精心策劃了另一系列的公關活動,事後諸葛,我們才知道這是個高明的宣傳噱頭。他們加強了宣傳力度,推出一個 Stop Phubbing(不當低頭族)的社會運動,還架設網站努力推廣,目的是要借著活動夾帶 phubbing 這個新詞,再透過這個顯眼的新詞帶出《麥考瑞詞典》,不知不覺中提高其知名度,間接行銷。

有經驗的詞典編輯都心知肚明,新詞不會單純地因一個人、一個單位的意志而誕生,引起語言社群的共鳴才是關鍵所在。有了語言社群的廣泛使用,新詞才能散佈流傳,綿延不絕,才有可能存活下來。phubbing 這個新詞本是廣告公司催生並強推的產物,按理講後勢並不看好,夭折的幾率甚高,然而後續的發展卻跌破了專家的眼鏡。接下來幾年的證據顯示,phubbing 所描述的現象適時填補了詞彙的空缺,慢慢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於是逐漸跨出那個初創的小圈圈,不再只是個被討論、被引用、需要解釋的字眼。社群媒體頻繁地使用,它也就自然而然進入了尋常百姓家,成了庶民語言的一員。

我以前還曾經懷疑,會不會因為澳洲地處英語世界的邊陲,所以澳洲的詞語不怎麼受到英美主流的重視,英美的詞典也遲遲不願收錄澳洲發明的 phubbing? 非也。《牛津詞典》的部門主編為此寫了一篇專文,題為〈phub 是怎麼讓我承認失言的〉(How 'phub' made me eat my words),細數她原先種種的好惡偏見與專業誤判,最後還是臣服於客觀的資料之下,終於決定加以收錄,而不管此詞是否出自澳洲。

一個新詞從問世到權威詞典收錄僅花了 4 年,這比起平均的 10 年觀察期,速度算是驚人的了。2002 年首創於澳洲的 selfie(自拍),花了 10 年才為《牛津詞典》所收,隨後並登上了 2013 年的年度詞彙(Word of the Year)。如今,隨著指標性的《牛津詞典》收錄了 phubbing,接下來其他詞典或許會有一波跟進潮,遍地開花計日可期。今年《牛津詞典》的年度詞彙,phubbing 或許大有機會,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Tuesday, October 11, 2016

英文詞典如何看待中共的長征

10 月 10 日雙十國慶當天,台灣《蘋果日報》的網站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英文詞典如何看待中共的長征〉,以下為全文:

英文詞典如何看待中共的長征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問學者


我們在台灣慶祝民國 105 年雙十國慶之際,或許不知今年是中共紅軍長征勝利 80 周年,10 月更是對岸集中宣揚長征精神的重點月份。

我們身在台灣,80 年前中共的長征貌似事不關己,然而歷史往往會重演,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長征或能給我們一些啟發。

《牛津英語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是英文詞彙的聖經,其地位有如泰山北斗,倍受尊崇。它早就收錄了「長征」的英文 Long March,然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牛津》在長征 80 年的今年對 Long March 做了全面的修訂,並把它原先地位次要、資訊簡略的「副詞條」(subentry),提升到地位核心、資訊詳盡的「主詞條」(full entry)。

《牛津》在 Long March 的詞源裡闡釋,說這個英文的複合詞是仿照中文的「長征」翻譯而成,特指 1934 年到 1935 年間的事件。《牛津》對於這個時間段的選擇,顯然是以中央紅軍撤出江西瑞金,到達陝北與陝北紅軍會師為準,並沒有考慮 1936 年甘肅的另一次會師。

《牛津》在定義裡簡述,說長征是中國共產黨軍隊脫離國民黨部隊的撤退,始於 1934 年的中國東南,止於 1935 年的中國西北,途經距離逾 6000 英里(約 9600 公里)。

定義底下還有三行小字,進一步說明長征的概況:1934 年 10 月一開始,有 10 萬人離開了共產黨在江西農村的根據地,到了 1935 年 10 月,大約有 2 萬人在毛澤東的領導下活著抵達了陝西。雖然共產黨折損慘重,不過此趟撤退確保了共產黨的存活,1949 年才有可能終勝國民黨。

《牛津英語詞典》是一部依歷史原則編纂的巨型權威詞典,閱讀詞條就可以瞭解詞彙的演變與發展。除了詞源與定義之外,《牛津》還收錄了紅軍長征不同時期的 6 條書證(quotation),從 1937 年起至 2007 年止,時間跨度達 70 年,以書面的證據來提供更多的相關脈絡。

第一條書證出現於 1937 年,這是 Long March 最早的紀錄,出自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Edgar Snow)的《西行漫記》(Red Star over China),因此斯諾應該是把「長征」翻成 Long March 的第一人。書證說,這個歷史性的長征有 6000 英里遠,他們(紅軍)跨越了中國的 12 個省份,最後成功存活了下來,在西北建立了一個強大的新根據地。

接下來的五條書證,雖然年代、來源各不相同,不過都站在中共的角度,看待當年這場國民黨的「剿匪」。由彼觀之,紅軍長征的艱辛慘烈,共產黨的浴火重生,中共領導人的確立,都在此得到了重點的記載。

斯諾當年以其深入的寫作,影響了西方人對早年中國共產黨的認識,也讓《牛津英語詞典》對長征做出如此的評價,他的角色至為關鍵。

80 年前紅軍不斷地被國民黨強勢圍剿,以致奄奄一息,末了竟能起死回生,以星火燎原之勢將國共的強弱迅速翻轉,最後豬羊變色,國民黨節節敗退,丟失江山敗走台灣。

在彼岸中共盛大紀念長征 80 年之際,此岸的民、國兩大黨,能否從這段歷史中學習經驗、汲取教訓?

Saturday, October 08, 2016

博愛座的語言學

今天台灣的《蘋果日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博愛座的語言學〉。

事實上,此文的緣起是這樣的:在我台大數學系同學會的 LINE 群組裡,有人問我博愛座的問題,希望我解惑(不敢當啊),於是我把這個請求當作是命題作文,認真看待。我這個慢郎中經過沈澱、思考、研究,過了幾天才寫就了這篇,蘋果日報也給予肯定,願意刊載。

有些人或許不知道,我台大數學系肄業,只念了兩年,跟數學系同學一直都有聯繫。後來大二升大三,我才降轉台大外文系的,從外文系大二念起。

博愛座的語言學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問學者


台灣大眾運輸工具的博愛座,本來似乎是我們引以為傲的亮點,因為即使車廂再擠,博愛座也會空下來,以留給有需要的人,是一種國人素質的展現。

然而,近年來博愛座卻糾紛頻傳,成了道德綁架的藉口,以及言語衝突和精神霸凌的導火線。有人認為博愛座的設置不合理,甚至呼籲博愛座應該廢除,因為所有的座位理當都是博愛座。我是個語言研究者,從語言切入,以不同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

有需要者優先使用
什麼是博愛?根據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所載,博愛就是「平等遍及眾人的愛心」。質言之,博愛就是不只愛自己,不只愛家人親友,還要走出熟識的小圈圈,去廣愛外面的世人。

什麼是博愛座?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同樣有載,言其乃「設置於公共汽車車門附近,供老弱婦孺及殘障者優先乘坐的座位」。這個定義大體合理,不過可能文字擬的早,久未修訂更新,只考慮公車而沒考慮捷運和其他的大眾運輸工具,優先乘坐的對象也有更細緻的空間。

博愛座的設置可能源自歐美,我們不妨看看源頭。記得 25 年前我在美國攻讀博士時,美國的公車、地鐵車廂內總設有 priority seating(優先座,英文為不可數名詞,可數名詞作 priority seat),性質就像我們的博愛座。兩相比較,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的定義點出了一個關鍵詞,那就是「優先」(priority),而不是「只有」。也就是說,有需要的人優先使用,若無,則一般人使用也無妨。

優先座(priority seating)在某些英語系國家又稱禮貌座(courtesy seating)。禮貌座,顧名思義,就是出於禮貌,基於好意,體貼他人,提供給需要特別幫助者的座位。

「博愛」是個崇高的理想,理想我們只能力求企及,不該成為道德壓迫的藉口。「禮貌」則是個人的修養,修養我們反求諸己,不應藉此指責他人。而「優先」或許就是我們博愛座可操作的遊戲規則,是大家都要遵守的準繩。

不該神聖不可侵犯
人人都要有博愛的胸懷,並不是部分人才該博愛,其他人就不必博愛。人人都該有禮貌,但不應別人才該有禮貌,自己不禮貌卻無所謂。

坐在非博愛座的乘客如果看到有需要的人,一樣應該發揮博愛的精神,主動讓座才是。博愛座也不該神聖不可侵犯,搞得常人都不敢坐,想休息一下歇歇腿都要忍受旁人異樣的眼光,如坐針氈,甚至事後在網上被霸凌。博愛座只要回到它「優先」的本質,一般人也能坐,碰到有需要的人,再禮貌讓座即可。

每次博愛座的事件,都能讓我們反思,或許透過更多的討論與實踐,慢慢求取共識與默契,方能可長可久。

Wednesday, October 05, 2016

想起蔡同榮的「雙十節」

今天《自由時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想起蔡同榮的「雙十節」〉:

想起蔡同榮的「雙十節」


曾泰元

雙十節即將到來,政治上的問題我們先暫擺一邊,前立委蔡同榮對「雙十節」英文的見解,如今又浮現在我的腦際。

還記得六年前的雙十前夕,蔡同榮召開了記者會,砲火對準外交部,替「雙十節」的英文正名。他在現場扮起了英文老師,透過鏡頭向社會大眾諄諄教誨。

蔡同榮早年在美國 30年,曾任教於美國的大學,對英文的議題經常發表高論。那回他公開批評說,外交部駐越南河內代表處把雙十節的英文翻成 Double Tenth Day 不對,應該用字尾沒有 th 的 Double Ten Day 才對。此舉引起了社會各界的熱議,有媒體持不同看法,說他「刮人反挨刮」。

事過境遷,蔡同榮的雙十之論究竟是對是錯?

美式英語最大、最權威的《韋氏三版新國際英語詞典》(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收詞近 50 萬,收錄了中華民國的國慶日「雙十節」Double Ten,言其 1940 年首度見諸英文(First Known Use: 1940)。詞典也在 Double Ten 之後加註,說明該詞亦作 Double Tenth(also Double Tenth)。

另一部大型的美式英語詞典《世界圖書詞典》(The World Book Dictionary)也備受尊崇,同樣收錄了「雙十節」的英文 Double Ten,卻不見異體字 Double Tenth。

我上網求證,先在關鍵詞的前後括上雙引號,再用 Google 做簡單的搜尋,發現 Double Ten 有 32 萬筆左右的網頁資料,Double Tenth 只有 3 萬多,僅為十分之一,比例懸殊。

網上的資料顯示,Double Ten 這個說法早在 1926 年 10 月 18 日就已經見諸英文,出現在美國知名的《時代雜誌》(TIME)上,文章標題為 CHINA: Double Ten(中國:雙十節),比《韋氏》推斷的 1940 年還早 14 年。

多年之後平心而論,蔡同榮之言基本正確,但他的批評或恐失之武斷。語言的問題難有絕對,他堅持的 Double Ten 的確用得多也用得早,然而他視為錯誤的 Double Tenth 也有不可忽視的使用證據,甚至還獲得《韋氏》這部權威詞典的背書認可,也應視為答案之一。

放眼世界各國的國慶日,能被英文詞典收錄的如鳳毛麟角,我國的國慶「雙十節」Double Ten 就是這鳳毛麟角,值得我們記上一筆。

(作者為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Friday, September 30, 2016

在揚州的書店辦分享會

2016 年 9 月 29 日晚上 7:30,我受邀到揚州老街的一家獨立書店,舉辦我生平的第一次分享會。這條老街叫「皮市街」,這家書店叫「浮生記書店」,之所以有這樣的機會,是揚州晚報記者薛舒文小姐的介紹。

書店老闆「樹掌櫃」很年輕,還不到 30,他為了理想,不計成本,開了這家文藝氣息很濃的書店,我很喜歡,也很想支持他,更想跟揚州的朋友互動,於是便答應了邀請。

我來揚州大學短期講學,接受這個邀請完全是意外,絲毫沒有準備,只好定了個彈性籠統的題目【跟台灣老師聊聊台灣】,先以一篇我的文章起個頭,隨時與聽眾互動,從激發出的火花再隨機變化。

當天下著雨,二、三十位聽眾擠滿了小小的書店,讓我既高興又感動。一個半小時的分享會,就在輕鬆歡樂的氣氛中度過。

我摘錄一些各方的反饋意見,給這個分享會做個註解:

樹掌櫃:謝謝曾泰元老師帶來的分享,感謝大家在大雨中的如約而至。一小時的互動與對談,朋友們對台灣的瞭解又多了一些些。兩岸年輕世代的生活其實很相似,但我們之間真的還需要多多的瞭解與傾聽。希望今晚播下的和平友善的種子,能夠對兩岸交流這個宏大的話題做出小小的貢獻。祝大家晚安好夢!

:今天晚上在浮生記書店跟揚州的朋友有了熱烈的互動。跟台灣老師聊聊台灣,是的,聊一聊,純屬個人經驗,個人觀察,沒有大道理。謝謝樹掌櫃給我這個機會,謝謝記者薛舒文最初的介紹,謝謝揚州。

ccyyaann:[筆]四時讀書好。[星夜]每一個在浮生記的晚上都充實且美好,喜歡曾老師的分享[心]

麥田的守門員:秋雨夜,@浮生記書店,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曾泰元談台灣文化。

草屋sun:四時讀書好[微風][微風][微風] 昨晚於浮生記聽雨,聽曾泰元老師聊聊台灣,感覺老師很幽默[哈哈] 一座城市有浮生記這一家書店存在,我感覺很溫馨[微風][微風] 我生於揚州,長於揚州,偶然遇見浮生記,我是有多麼幸運。

Wednesday, September 28, 2016

把希拉蕊稱為 bitch 妥當嗎

今天台灣的《蘋果日報》刊登了一篇我的評論文章,題為〈把希拉蕊稱為 bitch 妥當嗎〉,以下為見報全文:

把希拉蕊稱為 bitch 妥當嗎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2016 年 9 月 11 日,也就是 911 事件 15 周年當天,美國《紐約時報》的評論版刊登了一篇專文,題為《The Bitch America Needs》(美國需要的那個 bitch),引起了軒然大波。事實上,該文見報的前一天稍晚,此文率先在官網貼出,讓讀者先睹為快,騷動就已經在悄悄地醞釀,發酵。

標題裡的 bitch 指的是希拉蕊•柯林頓,美國阿肯色州前州長夫人、前總統夫人、前參議員、前國務卿、當今美國民主黨提名的總統候選人。

為何會引起軒然大波?原因在於 bitch 是個傳統上辱罵女人極其惡毒的髒字。200 多年前,英國有一本極具影響力的《鄙俗語詞典》(Dictionary of the Vulgar Tongue),該詞典甚至認為,bitch 是對女人最冒犯的稱呼,甚至比 whore(妓女)來得更加挑釁。

綜合英語世界各部大型權威的英英詞典,bitch 本來是個中性的字眼,原指「母狗」,也可兼指「母狼」、「母狐狸」等一些雌性的犬科動物。據相關學者考證,由於母狗發情時常會變得敏感暴躁、具攻擊性,因此從15世紀開始,這個詞逐漸轉貶,也被用來蔑視女性,指的是自私卑鄙、刻薄惡毒、脾氣壞討人厭的「賤女人」或「臭婊子」,這也是共和黨陣營用來詆毀希拉蕊的字眼。

巧合的是,與此同時,就在「希拉蕊稱呼事件」爆發的 9 月中旬,《牛津英語詞典》這部英語詞典的聖經也正好公布了 2016 年第 3 季的新詞,bitch face(婊子臉)羅列其中。這個 bitch face 又作 resting bitch face,常縮寫為 RBF,同樣是個冒犯女人的貶義詞,指的是女人陰鬱慍怒的面部表情,也就是面孔板起、好像大家都招她惹她的「臭臉」。

試想,《紐約時報》深具國際影響力,居然用了這樣一個性別歧視的下流字眼,而且還以粗體字把它放在標題裡,在講究兩性平權的美國主流社會,此舉無疑是投下了一顆震撼彈,輿論譁然早在意料之中。

其實此乃作者刻意而為,為的是要顛覆英語世界對 bitch 的傳統認知,扭轉 bitch 數百年來給人的負面觀感,給 bitch 注入一個女性強者的形象,而希拉蕊就充分具備這樣的人格特質。希拉蕊不依傳統賢妻良母的行為典範自持,在公領域展現其影響力。她為自己的信念挺身而出,苦幹實幹不打嘴砲,拒絕美國對女性政治人物如影隨形的雙重標準與刻板期待。作者說,希拉蕊就是 bitch,是經典的 bitch。

事實上,《紐約時報》此篇專文的作者是個女性主義者,而女性主義者近年來做了不少類似「再挪用」(reappropriation)的正名運動,目的是把話語權拿回來,重新詮釋被污名化的名稱概念,這裡的 bitch 就是一例。這個 bitch 的新解,已經在女性主義者鍥而不捨的努力之下,透過各種方式在非主流媒體流傳多年,這次衝撞《紐約時報》這個主流媒體,能否更進一步,廣為社會大眾認可,進而收入權威詞典,不妨拭目以待。

語義是流動的,並非一成不變,古今中外,語義大翻轉的例子從未少過。只是,這肯定女性強者的 bitch,中文該怎麼翻才好呢?女皇?悍姬?還是有其他更好的點子?

阿嬤與我

今天是我阿嬤的百歲冥誕,《人間福報》刊登了一篇我思念她的隨筆,題為〈阿嬤與我〉。阿嬤生前篤信佛教,跟星雲大師的佛光山也有些淵源,這篇思念文能夠刊登在佛光山系統的《人間福報》,特別有意義,而我今天也恰巧在星雲大師的老家揚州講學,多巧!

阿嬤與我

文╱曾泰元


阿嬤如果還在世的話,按傳統算法今年正好一百歲。

阿嬤屬蛇,我也屬蛇。阿嬤是天秤座的,而我也是天秤座的。阿嬤的農曆生日早我一天,生前家族幫她祝壽,我也順便沾了光。

幾年前阿嬤還在世,有次母親節我請她和媽媽吃飯,開車載她們到台北近郊的山上。路上看到自行車騎士絡繹不絕,奮力爬坡,便問阿嬤會不會騎。怎知她忍俊不禁,說我六歲前在虎尾老家多半是她帶的,她把我放在鐵馬前座的嬰兒椅上,騎車載我逛大街,而我卻每每夢周公,難怪忘得一乾二淨。

這倒也是。想到我幼年那時的阿嬤,印象最深的無非是她做的包子,其他的,要不是有老照片為證,我是真的毫無印象了。後來我上了小學,記憶開始清楚了,而阿嬤卻搬離了虎尾,隨著長子伯父到台北定居。

阿嬤很會做包子。小時候虎尾家裡有一口傳統的爐灶,阿嬤蒸包子總讓我管柴火。我往灶裡添柴搧火時,常被煙嗆得眼淚直流,但我仍欣然答應,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性子急,三不五時就問阿嬤包子好了沒,她總耐性地要我再等等,最後蒸籠蓋掀開,氤氳的麵香撲面而來,我豈是飢腸轆轆可以形容一二?

顧不得還沒洗的髒手,更管不了包子剛出爐的燙手,我虎視眈眈抓了一個,貪心地狠咬了一口。這麵這餡讓我細胞微顫,一剎那間,人間美味便由唇齒開始擴散,上抵腦門下達咽喉,迅速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個毛孔。

阿嬤給我的包子啟蒙,讓我至今對它鍾情不渝,但走遍各地嘗遍各處,總讓我失落莫名。我猜,阿嬤的包子早已深植我心,成了標竿判準,只能說「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阿嬤和伯父伯母在台北住了幾十年,晚年跟著他們吃齋念佛,生活單純精神愉快。後來阿嬤骨質疏鬆日益明顯,被重力壓成了「老倒縮」,在沒電梯的老式公寓四樓,行動不便,只能足不出戶。我那時正好買了一樓的房子,便把隱居在家的阿嬤接來同住。阿嬤的新家有前院,前院外就是社區的中庭,她輕易就能出門,悠閒地在中庭散步,偶遇鄰居便駐足聊天,從此生活變得豐富多采。

阿嬤過世的前五年,我在爸爸的陪同下,趁著暑假開車載她回虎尾故地重遊、探親訪友、燒香拜拜。她多年沒有回鄉,見到了昔日的故舊,大家都興奮異常。有位老太太一見到阿嬤就緊緊握住她的手,激動得哭了出來,說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著了。

「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身為阿嬤的金孫,我在一旁看著她與親友舊識的互動交流,一幕幕的至性真情,看得我也鼻酸眼紅、無限慨嘆!

五年之後,原本耳聰目明、記性奇佳的阿嬤,也開始遭受老年失智之苦,身體狀況更是大不如前,最後在醫院的病榻上,安詳地永遠沉睡了。

Tuesday, September 27, 2016

廣州【南方周末】的拙文

廣州的《南方周末》9 月 22 日刊登了拙文〈背英語單詞的那些事〉,不過網路的版本晚了幾天才上線,有興趣者請自行瀏覽。

背英語單詞的那些事

曾泰元

開學了,各級學校的學生又要開始為英語而奮鬥,很多人都在為背單詞而頭疼。背英語單詞就像砌磚塊,是學英語的基本功,基本功練好了,興建中的"英語大樓"才能有個樣子……

(作者係台灣東吳大學原英文系主任)

Thursday, September 15, 2016

OED 的紅包與閩南語

今天中秋節,《自由時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OED 的紅包與閩南語〉,以下為見報全文:

OED 的紅包與閩南語

◎ 曾泰元

《牛津英語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OED)本週發佈了二〇一六年第三季的五百個新詞,裡面有些華人的元素,「紅包」的收錄十分醒目。除此之外,東南亞諸語言給英文的影響,也頗值得我們留意。

這些華人色彩鮮明的英文新詞共有十二個,「紅包」以兩種音譯的形式出現,讓人眼睛為之一亮。hongbao 來自華語,為其一,ang pow 來自閩南語,為其二,指的都是我們傳統意義上的紅包。

事實上,OED 原先就已經收錄了三個「紅包」的英文,分別是逐字翻譯的 red packet(紅色小包)和 red envelope(紅色信封),以及意譯的 lucky money(幸運之錢)。

一個中文的「紅包」,世界上最大、最權威的英英詞典居然收錄了五個不同的英文翻譯:華語音譯的 hongbao,閩南語音譯的 ang pow,逐字翻譯的 red packet 和 red envelope,還有意譯的 lucky money。中文詞彙進入英文,五種不同的樣貌均獲英文詞典聖經的採認,「紅包」這麼豐富的展現,實屬罕見。

除了 hongbao 和 ang pow 之外,OED 這一批新詞還有十個帶有華人色彩:Ah Beng(阿明,閩南語發音,指的是星馬地區愛穿名牌、打扮花俏、舉止粗魯、社經地位低的年輕男子),aiyah(哎呀,感嘆詞),aiyoh(哎喲,感嘆詞),char kway teow(炒粿條,閩南語發音,星馬地區的炒粄條),kopitiam(咖啡店,閩南語發音,星馬地區兼賣簡餐的咖啡館),leaf tea(葉茶,即散葉茶,有別於茶粉、茶包或茶磚),chicken rice(雞飯,海南雞飯的簡稱),fish ball(魚丸),Hainanese chicken rice(海南雞飯,流行於星馬地區的雞肉飯),tiger mother(虎媽,以高壓手段養育子女的嚴母)。

值得注意的是,這十二個帶有明顯華人文化色彩的新詞,泰半跟新加坡和馬來西亞有關,閩南語(Hokkien,福建話)的音譯是透過星馬的福建移民,而不是台灣。

牛津的這批新詞還有不少的菲律賓元素,在此從略,然而東南亞給英文的貢獻不可小覷。英語世界益發重視東南亞,從牛津收錄的新詞可以略窺一二。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我們台灣的新南向政策推行以來,上熱下冷,何時才能夠得到社會各界的共鳴與支持,馬力全開,全面啟動?

(作者現任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Tuesday, September 13, 2016

義麵那些事

今天上海《新民晚報》的文學副刊【夜光杯】刊了一篇拙文,題為〈義麵那些事〉,欲覽全文者,請點選以上的圖片或超連結。

Thursday, September 08, 2016

我與上海的緣

今天《旺報》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我與上海的緣〉。原稿 1328 字,被報社編輯刪節後僅 957 字。以下為未經刪節的原稿:

我與上海的緣

今年暑假我離開了台北,偕上海太太回滬長住,到復旦大學訪學一年。

我與上海的緣,其實最早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時代。

爸爸在故鄉虎尾教了 20 多年的小學,有個相交甚篤的同事好友徐老師。徐老師是上海人,1949 年來台教書之前曾在上海踢過足球,因此他也在學校裡擔任教練,成為我的足球啟蒙。徐老師身材中等,體格健壯,認真中不失風趣,講著一口字字分明的上海國語。他指導我們足球的基本動作,總能把枯燥單調的反復練習化成笑聲不斷的遊戲,收服了我們這群野孩子的心。

徐老師常上我們家串門子,跟爸爸天南地北,無所不聊。他遠離大上海,落腳台灣小城鎮,心情的轉折,我年紀尚輕不得而知,不過後來有一回卻洩了底。

1970 年代末的某一天,台灣的電視新聞透過外電,深入報導了上海的現況,印象中除了外灘、黃浦江、外白渡橋這些地標之外,就是一些街景交通和市井生活。影片中有人在弄堂門口刷牙洗漱,有人把臉盆的水往屋外潑,畫面呈現的是個悠然閒適的上海早晨。想不到播出後不久,徐老師就騎著摩托車匆匆來訪,迫不及待地告訴爸爸說,電視裡那些在弄堂洗漱潑水的人,就是他失散 30 年的家人。他講著講著就開始嗚咽流淚,原本風趣開朗的他,一下子全變了一個人。

當時我大概是國一左右的年紀,看到這幅景象深覺震撼。兩岸分離的苦我未曾經受,那一刻卻在上海人徐老師身上,以這樣的形式在我面前上演,令人鼻酸。

我一直以為徐老師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上海人。多年之後我才從阿嬤那裡得知,她弟弟在抗戰之前獨自到上海打拼,認識了個上海小姐結了婚,後來一起回虎尾小鎮定居。阿嬤說我這位上海舅婆學了閩南語,雖然不甚標準,卻也能跟他們閒話家常,不過講話總是哇啦哇啦的。我有個上海舅婆,而我卻毫無所悉,連一點印象也都沒有,不曉得她是否也跟徐老師一樣,思鄉慕親,暗自垂淚?

後來搬到台北,念台大外文系,兼了個家教,學生是青春期的三姐妹。爸爸金先生是上海人,1949 年之前家族在上海做紡織,紡織廠遷到台灣後不久便子承父業。這位金先生身形消瘦,背影微駝,難得見上一回,總是木訥寡言,在疲態中行色匆匆。

及至我台大畢業,服完兵役,赴美留學,才又在異國跟上海人有了接觸。這回的上海人是新一輩的上海人,都是我在美國大學兼任中文助教的同事,初次見面,格外新鮮。一個姓姚,復旦歷史系畢業,研究中國婦女史,身材嬌小,講話慢條斯理,字斟句酌,是個沉穩有思想的學者型人物。另一個姓沈,華東師大畢業,想考美國駕照,我熱心教她開車,卻在一次停車時她誤踩油門,路樁卡進車底,導致油管破裂,最後車子報廢。兩個新上海人,樸素低調,誠懇實在,徐老師的上海國語,也在她們倆身上依稀可辨。

在美國攻讀博士時,正值台灣開放赴大陸探親旅遊不久。我對神州有著因歷史文學而編織起來的嚮往,於是便趁暑假計畫了一趟大陸行。有人說,百年中國看上海,千年中國看北京,三千年中國看西安。我順著這條思路,本想這三個城市都逐一造訪,但行程僅短短半個月,如既要深度又要廣度,勢必落得顧此失彼,只好忍痛放棄最資淺的上海。

我的第一次大陸行與上海失之交臂,三年後我跟團冬遊江南,終於如願到了上海,在濕冷的寒風中走馬觀花。我以為我與上海的緣就這樣萍水相逢,到此結束,想不到多年之後,我居然跟我舅公一樣,也在上海覓得一個美嬌娘。人生的轉折,有誰說得清呢?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問學者

Tuesday, September 06, 2016

英文裡的義大利文──麵食篇

九月號的《英語島》雜誌刊登了我的專欄文章,題為〈英文裡的義大利文──麵食篇〉。

英文裡的義大利文──麵食篇

我大學時兼過家教,學生在台北某國際學校就讀,有時補習結束碰到用餐時間,家長就會熱情地留我吃飯。記得有次學生跟我說,一會兒下課吃 pasta,我一頭霧水,問她是什麼,她一臉詫異說,就是 Italian pasta 啊!我有聽沒有懂,直到美食上桌,才知道是義式麵食。

現在回想起自己的義式麵食初體驗,雖然因孤陋寡聞而在學生面前出糗,不過30年前台灣的飲食還沒那麼西化,我這個鄉下孩子到台北初見世面,也算情有可原吧!……


Thursday, September 01, 2016

上海書展 可以更好

今天《旺報》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上海書展 可以更好〉,連結請按此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60901000912-260306 ,見報全文如下:

上海書展 可以更好

「2016 台北上海雙城論壇」於 8 月 23 日在台北登場,就在同一天,為期一周的上海書展也正好落幕。我趁著人在上海之便,前往市中心靜安區延安中路的上海展覽中心參加書展,第四次親身體驗,恭逢盛會。

上海書展迄今已經累積了十餘年的經驗,最初只是一個區域性的地方書展,逐步發展為大陸全國性的重要文化盛會,近悅遠來,迴響熱烈。作為場館的上海展覽中心是上海的知名地標之一,精雕細琢宛如宮殿,美輪美奐讓人讚歎。書展的愛書人滿坑滿谷,重點區域幾乎動彈不得,連走路都舉步維艱,每一次到訪都讓我大開眼界。

書香社會熱愛閱讀

有別於前三次有出版社贈票,這次我和內人自掏腰包,跟著人潮在酷暑中排隊購票。上海的常住人口有 2400 餘萬,是台北的 9 倍之多,相當於一整個台灣。上海是個書香社會,民眾熱愛閱讀的比例又高,書展人潮洶湧,本來就在預料之中。

我們周六上午坐公車到上海展覽中心,下了車過了馬路,到達會場西邊的 4 號門,跟管制出入的警衛確認排隊買票的地點,就加入了蜿蜒綿長的人龍,隨著大家緩步前挪。上海的溽熱更勝台北一籌,排隊的每個人都汗如雨下,像是擰溼毛巾一樣。我們雖然無奈,但也都心裡有底,乖乖地流汗排隊,為了到這殿堂進行一年一度的朝聖。

突然,我看到一個背著潮牌雙肩包、身穿美國職籃 NBA 背心短褲球鞋、頭上頂了個時髦髮型的大男生,靜靜地走到我們前面的兩個女生旁,塞著耳機聽音樂,拿著手機四處拍照,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以為他們三個是朋友,不以為意,後來才發現他們根本不認識,原來插隊也可以靠演戲得逞。排隊在大陸也是個眾人遵行的文明守則,卻總有人破壞,令人不齒,但我意識到時,早已過了最佳的制止時間,放馬後砲也是枉然,只能徒呼負負了。

眾人在酷暑中排隊

排了近一個小時的隊,售票口終於就在眼前,一個志工看到我們身後有名老先生,問他有沒有老人證,說有老人證不用排隊,可以直接到窗口優先買票。我和太太就納悶了,老人都已經排了這麼久的隊了,售票窗口就近在咫尺,志工怎麼不在排隊開始就提早告知?這不是為德不卒嗎?

到了售票窗口,眾人在高溫酷暑中排隊,卻只看到一個售票員負責賣票,沒多些人馬加快速度,實在是讓人費解。

好不容易買到了票,卻還要排另外一個隊,才能進入書展的場館。我們繼續在太陽底下煎熬,豆大的汗珠還在持續冒發滾落,終於到了入口前的迴廊,準備入場。此時志工告訴眼前的民眾,說這個西側入口的人多,可以改道東側的入口,那邊人少。這跟先前買票的情況如出一轍,奇葩的建議又讓人傻眼。都已經入口在望了,現在講這個有什麼用?怎麼不在排隊之初就說,好疏散人潮?一樣的為德不卒。

守規矩該當冤大頭

這個時候有兩位年輕的小姐從我們後面往前擠,看似又是插隊的討厭鬼。內人拍拍她們的肩,要她們不要插隊,她們講話時頭也不看人,說想到人少的東側入口,往回走擠不出去只好往前。我們後來發現,她們根本瞎扯,在我們前面不遠就停了下來,不久就從我們的注視下走進入口,消失在書展的人海中。原來,插隊不僅可以演戲,也可以靠撒謊唬弄,而且不分男女,我們這些沒有戒心的規矩人,只好活該當冤大頭。

後來我們才知道,書展會場的入口有好幾個,而人潮卻大量集中在這個西側的入口。志工到處都是,他們大可舉著告示牌四處遊走,機動服務參觀書展的龐大人流。然而大部分的志工卻在納涼聊天,絲毫沒有盡到疏導人潮、提早告知、制止插隊的積極責任。

我們在場館內耗了一個下午,逛了攤、買了書、也參加了幾場講座活動。除了收穫滿盈之外,最大的感受是累,累壞了。人太多,場館的面積有限,許多地方幾無立錐之地,樓梯、牆邊都坐滿了人,路過都怕踩到人,沒地方坐一直站著,怎麼能不累?主辦單位將來能否考慮控制人流、限縮出版社的攤位、多騰點空間和座位給民眾?

加強服務以客為尊

到了傍晚,我們本打算離開,走到東邊的 2 號門才知道那裡只進不出,要回到最西邊的 4 號門。這樣一往一返,在大熱天裡折騰人走冤枉路,主辦單位似乎只著眼於管理方便,沒有站在以人為本、以客為尊的立場來考量。

上海書展是個精彩豐富的文化饗宴,好還可以更好,如果明年能夠更細緻一點,以服務愛書人為職志,多站在民眾的角度來思考規畫,那就更完美了。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問學者)


Thursday, August 25, 2016

珍珠奶茶的詞典待遇

今天,廣州的《南方周末》刊了一篇拙文,題為〈珍珠奶茶的詞典待遇〉,以下為頭兩段,欲覽全文者,請點開上方的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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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奶茶的詞典待遇

曾泰元

東吳大學每年暑假都會舉辦「溪城講堂」,這是個面向大陸大學生、為期四周的暑期遊學營。英文系開授了「跨文化溝通:學英語遊台灣」,來自大江南北的學員們先在全英語的課堂上密集學習,接著投身台灣的美食美景與地標展館去做文化體驗。

我們給學員一人一件酒紅色的T恤衫作為見面禮,衣服前面中間有個特別的圖案,是珍珠奶茶堆疊而成的台北101,他們都非常喜歡。台北101曾是世界第一高樓,是台北的重要地標,珍珠奶茶又是台灣的代表性美食之一,二者有機的結合,讓人眼睛一亮。

Tuesday, August 23, 2016

別忘了我的微博

偶然發現,上海《東方早報》2016 年 3 月 27 日有我的蹤跡。當天第 A14 版的【讀者會所】整理引用了我的兩條微博,講的是《牛津英語詞典》(OED) 新收錄的廣東話。文中書證提到的餐廳 Petit Jardin 應該不是 "小小花園",而是 "蘇浙匯",特此更正。 http://epaper.dfdaily.com/dfzb/html/2016-03/27/content_1025959.htm

「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曾泰元老師的微博,也是個學英文、看新聞的好去處:

@曾泰元:世上最大、最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前幾天剛公佈 2016 年第一季的新詞,其中有許多來自香港粵語的借詞,今天跟大家分享的是 siu mei(燒味)。粵語區 "燒味",在台灣和大陸經常被稱為"燒臘"。前幾天在@曾泰元的不知漢齋 還介紹了 guanxi(關係)、yum cha(飲茶)。

曾教授又補充:《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收錄了來自粵語的 siu mei(燒味),最後一條書證來自 2015 年 5 月 14 日的 Shanghai Daily(英語《上海日報》),講的是上海徐家匯的 "Le Petit Jardin"(小小花園?):Petit Jardin is more creative, offering Cantonese siu mei and dim sums.」

覺得我的部落格【語國一方】生活氣息不夠嗎?事實上我在此說過幾次,我的微博【曾泰元】充滿了生活的點滴,諸位讀者不妨來此逛逛:weibo.com/tsengtaiyuan

Wednesday, August 17, 2016

珍珠奶茶進英文詞典

今天《自由時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英文詞典唯一收錄的台灣美食:珍珠奶茶〉。全文轉貼如下,連結在此 → http://talk.ltn.com.tw/article/paper/1022484

英文詞典唯一收錄的台灣美食:珍珠奶茶

◎ 曾泰元

台灣小吃的種類繁多,名聞遐邇,近悅遠來,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的最愛。倘若有人問,最具代表性的台灣本土美食是什麼?答案極可能因人而異,難有共識。

那麼,珍珠奶茶如何?

不要懷疑,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珍珠奶茶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國際知名度最高的台灣原創美食。此話怎講?珍珠奶茶原創於台灣,不僅風行全台,甚至紅遍世界,20 餘年來歷久不衰。重要的是,多部重量級的英英詞典都收錄了珍珠奶茶。

美國第一的《韋氏足本詞典》(Merriam-Webster Unabridged Dictionary)收詞量近 50 萬,日前公告了這幾年來增收的 2000 個新詞新義。我長期密切關注英文詞彙的發展,這回發現,bubble tea(珍珠奶茶)和 boba(波霸奶茶)首度收錄其中。

事實上,韋氏此舉落後同行甚久。早在 10 年前,英語世界許多大型權威的英英詞典就已經納入了珍珠奶茶。世界最大、收詞 75 萬、聖經級的《牛津英語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2005 年率先收錄了 bubble tea,並在作為佐證資料的書證(quotation)裡清楚指出,這個珍珠奶茶的英文 bubble tea 於 1993 年 9 月 24 日首度見諸文字,出現在新加坡的英文報紙《海峽時報》(The Straits Times)的生活副刊上,描述的是珍珠奶茶的材料與作法。

《牛津英語詞典》乃泰山北斗,風行草偃,旗下的大型詞典也都陸續跟進,收錄了珍珠奶茶,如《新牛津美國詞典》(New Oxford American Dictionary)、《簡編牛津英語詞典》(Shorter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和《英語牛津詞典》(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英美兩國其他的大型權威詞典,如《柯林斯英語詞典》(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和美國的《美國傳統英語詞典》(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也輸人不輸陣,統統收錄了珍珠奶茶。

為什麼詞典的角色這麼重要?因為一個詞彙收錄於權威詞典與否,是有其象徵意義的。收錄了,有了語言專家的認證和知名出版社的背書,代表的是使用詞彙的人口夠多夠廣,影響力夠深夠遠,詞彙的穩定度也夠。還沒收錄,代表的是詞彙的地位尚未穩固,發展前景有待進一步觀察。

這幾部收錄珍珠奶茶的權威詞典一字排開,陣勢驚人。現象造就了詞彙,詞彙反映了現象,台灣發明的珍珠奶茶受到國際的肯定,無庸置疑。這些詞典或在定義,或在例句,或在詞源,都清楚載明珍珠奶茶源於台灣(originated in Taiwan)、為台灣出身(of Taiwanese origin)、最初來自台灣(originally from Taiwan)。

值得注意的是,英語世界把 bubble tea(珍珠奶茶)和 boba(波霸奶茶)混為一談,視彼此為同義詞,後起的 boba 經常被釋義為「bubble tea 的又稱」。《韋氏足本詞典》還用了相當的篇幅給 boba 追本溯源,說它來自台灣華語的「波霸」,可能是波霸奶茶裡的粉圓較大因而得名,並駁斥了部分人士「boba 訛轉自 bubble」的主張。

這些權威的英文詞典也記錄了珍珠奶茶的其他說法。除了上述的 bubble tea 和 boba 之外,還有 boba tea、pearl tea 這兩種登記在案的異體。語言上的一物多名,在此也得到了充分的印證。

美食是台灣重要的軟實力。珍珠奶茶之後,誰會是下一個進入英文詞典的潛力股?是刈包(guabao)還是其他?我們不妨靜觀其變,拭目以待。

作者為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Monday, August 15, 2016

喝咖啡配義大利文

今天上海《新民晚報》的文學副刊【夜光杯】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喝咖啡配義大利文〉,以下為全文:


Saturday, August 13, 2016

走訪垓下古戰場 遙想霸王別姬

今天《旺報》刊登了我的【神州壯遊】系列隨筆之完結篇,題為〈走訪垓下古戰場 遙想霸王別姬〉。我 2007 年 9 月一個人在華北的 24 天行腳,終於整理完成,見諸報端,了了一樁心事。

暑假開始我休假一年,長住上海,在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訪學。

走訪垓下古戰場 遙想霸王別姬

虞姬墓 (曾泰元 攝)

垓下古戰場(曾泰元 攝)

離開曲阜,告別了孔子,我這趟一個人的神州壯遊也接近了尾聲。三個禮拜前,我從南京啟程,三個禮拜後,我就要準備返回南京。

回南京之前,我還有個尚待完成的願望──拜訪項羽。壯遊伊始,我第二站到了徐州,當時因為相機電池沒電,拜訪項羽時沒留下任何影像,扼腕至極。如今回程打算再到徐州,彌缺補憾,並繞道皖北,到垓下古戰場緬懷項羽。

再憶台兒莊大捷

曲阜到徐州沒有直達的客運,我必須到蘇魯邊境的棗莊轉車。棗莊我不熟,然而台兒莊可是如雷貫耳。對日抗戰初期有個台兒莊大捷,台兒莊就地處棗莊,現為南邊的一區。

我在棗莊見到新鮮的紅棗,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老闆看我這麼好奇,免費讓我試吃了兩顆,酥鬆微甜。在汽車站等車的空檔,我到附近逛了逛,看到路邊賣餅的小攤,腳步遲疑,開始心動。我喜歡吃餅,忍不住就買了個蛋餅,嘗鮮兼充飢。我跟棗莊的萍水相逢,便以紅棗、蛋餅留下了美味的痕跡。

到了徐州,暮色已濃,我休息了一晚,隔天早上再訪戲馬台,補拍幾張照。當年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定都彭城,在戲馬台上校閱兵馬,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四年之後局勢逆轉,項羽在垓下慘遭滑鐵盧,被劉邦擊潰,全軍覆沒。上回伴著落日,戲馬台內就我一人,這回迎著朝陽,戲馬台內還是只有我一人。唉,成王敗寇。「重瞳遺跡已冥冥,戲馬台前鬼火青」,霸王種種,令人欷噓。

我到徐州就為了戲馬台,接著直奔楚漢戰爭的垓下古戰場。垓下是個古地名,在當今安徽北部,位於宿州與蚌埠之間,確切的地點是靈璧縣韋集鎮和固鎮縣濠城鎮。韋集和濠城一北一南彼此相鄰,幾乎是個三不管地帶,離宿州和蚌埠兩大城市都很遠,交通也不方便,到目的地得轉好幾趟車,費時甚久。韋集與濠城都自稱是垓下古戰場的所在地,然而真相或許是,古垓下橫跨兩地,北在韋集,南在濠城。

我從徐州南下,在宿州落腳,再逐步往核心推進。我先到靈璧縣的虞姬鄉一探虞姬墓。虞姬墓景區破舊失修,大門深鎖,我呼喊了幾聲之後,售票員才匆匆趕到,但她東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到門票賣我。我從員工出入的小門進去,發現裡頭空蕩蕩,只有我一個遊客。虞姬的墳塚雜草叢生,蒼涼寂寥,真讓人感慨萬分。

虞兮奈何姬耶安在

墓碑上刻著對聯,上聯「虞兮奈何自古紅顏多薄命」,下聯「姬耶安在獨留青塚向黃昏」,橫批「巾幗千秋」。我望著虞姬墓,遙想垓下之戰,項羽身陷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乃與愛妾虞姬飲酒作別。虞姬慷慨悲歌曰:「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歌罷遂拔劍自刎,項羽在悲憤中殺出重圍。霸王別姬,自此傳頌千古。

接著我來到了垓下。

北邊的韋集鎮有個垓下村,南邊的濠城鎮也有個垓下村,多年來兩地互爭旅遊資源,實乃司馬昭之心。古垓下的所在地現在是農田,兩千多年前名垂青史的垓下之戰,就在此地殺聲震天,腥風血雨。

楚漢爭霸終定勝負

我穿越了農田,來到了南邊濠城鎮的垓下村。我中午時分抵達,放學的小朋友騎腳踏車從我面前經過,直奔古戰場回家吃午飯,紛紛興奮地向我揮手致意。

我在此北望垓下,霸王雕像矗立於古戰場前,碩大的項羽雕像右手高舉,左手摟著自刎身亡的虞姬,兩把巨劍在雕像兩側構成人字形的拱門,守候著後方孤寂的垓下古戰場。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楚漢爭霸在此定勝負,楚軍兵敗如山倒,我望著古戰場,心中響起了這首《垓下歌》,陪著我默默憑弔這片名垂千古之地。

訪畢垓下,揮別了項羽和虞姬,我帶著滿腹的感慨,借道蚌埠,踏上歸程。

那年秋天,我一個人在神州壯遊,歷時三個半禮拜,終於回到了起點南京。我搭乘長途汽車,依序走了江蘇、河南、陝西、山西、河北、山東、安徽七個省分,最後由安徽進入江蘇。進入江蘇不久,南京的重要地標、長江大橋橋頭的兩把大火炬,就熱情地高舉雙臂,歡迎我這異鄉遊子,讓我興奮地伸長了脖子,端詳這座多日不見的城市。

如此壯遊能有幾回

回到南京,踏進訪學的南京大學雙語詞典研究中心,大家看到我都面露驚喜,紛紛前來噓寒問暖,我也掏出車票的票根,跟他們分享此行的點點滴滴。

我把車票鋪開來,按時間順序依次貼在兩張A3的紙上,洋洋灑灑三、四十張的票根,成了有如百衲被的車票拼貼圖,連我自己都嘆為觀止。

這樣的壯遊,一生能有幾回?年歲漸長,體力漸衰,方知可貴。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Monday, August 08, 2016

說文解字父親節

今天《蘋果日報》網站刊登了一篇我的應景之作,題為〈說文解字父親節〉,以下為拙文全文:


說文解字父親節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八月八日是台灣的父親節,「八八」取其「爸爸」的諧音。世界各地父親節的日子各異,不過大多仿效首創這個節日的美國,落在六月的第三個星期天。

中文的「父親」是個比較正式的說法,口語一般說「爸爸」,或簡稱為「爸」。學過英文的人大概都知道,英文的「爸爸」除了標準說法 father 之外,還可說 dad「爸」,小孩子尤其常用「daddy(把拔)」這個 dad 的暱稱。

英文另有一個「爸爸」的說法 papa(也拼為 poppa pop),發音跟中文的「爸爸」神似,但彼此並沒有誰跟誰借的問題,而是個語言上公認的「普遍現象」(universal)。也就是說,全世界許多語言「爸爸」的說法都大同小異,發音接近papa,是個不分種族地域、人之所以為人的共同特徵。

此話怎講?語言學界一般認為,就如同 mama(媽媽)一樣,papa 所展現的這種跨語言的相似性,其實和人類「語言習得」(language acquisition)的本質有關。具體而言,所有嬰兒在牙牙學語的階段,最早掌握的子音,就是 [m][b][p] 這種用兩片嘴唇所發的「雙唇音」(bilabial),最本能的母音,就是嘴巴微開、舌頭低平的 [a]。子音加母音成為音節,便產生了 [ma][ba][pa] 這種簡單的組合。作爸媽的,總喜歡把嬰兒發出的第一個音與自己聯想在一起,因此媽媽把嬰兒抱在懷裡餵他吃奶,嬰兒發出的 ma,理所當然地就被媽媽認為是在叫自己了。

語言學家推測,相對於 ma 的單純,ba pa牽涉到的發音機制較為複雜,因此稍難掌握,出現在嬰兒話語的時間也略晚。作為嬰兒第二親的爸爸,在 ma 已經先被嬰兒媽媽佔用的情況下,順理成章地便接收了後出現的 ba pa

重複音節是嬰兒語言發展初期的特徵之一,ma 重複變成 mamapa 重複變成 papa。中文的「媽」、「爸」也疊字而成「媽媽」、「爸爸」,反映了這個語言習得的特徵。

英文的 father看似不相關,實則不然。化繁為簡,長話短說,father fa 來自 pa,意思是「爸」,ther 來自 ter,是個表「人」的成分,常用來指關係密切的家人(如 mo-therbro-thersis-ter),跟中文的「親」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 father 的本義就是「爸親」(fa-ther)。

真相是最好的慶祝,也是最好的紀念。父親節說文解字,向天下的爸爸致敬。

訪曲阜 拜孔子

今天《旺報》繼續刊登了我的【神州壯遊】系列隨筆,題為〈訪曲阜 拜孔子〉。見報版的照片圖說錯置,正文裡也有文字誤植的情況,以下為正確的版本,敬請讀者朋友諒察:

訪曲阜 拜孔子

 孔廟──杏壇(曾泰元 攝)

 孔林──孔子墓(曾泰元 攝)

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我追隨孔子的腳步,如願登上了泰山,在峰頂一覽天下,頓覺群山皆小,氣度恢弘。孔子所感所悟,我也心有戚戚焉。

入住闕里賓舍

遊罷泰山,回到山腳下的泰安,孔子故里曲阜就在咫尺之遙,客運一個多小時便到。我在泰安住的是便宜老舊的招待所,到了曲阜一改作風,下榻於特色突出的闕里賓舍。

闕里賓舍頗有來頭。闕里為孔子住地,因有兩石闕而得名,孔子曾經在此講學授徒。賓舍所在地原係孔府喜房遺址,與孔家的連結密切。建築採取了傳統四合院的布局,右依孔廟後傍孔府,與孔廟孔府融為一體。賓舍古樸典雅,珍藏了豐富的書畫文物,是個迷人的儒家文化主題旅館。

孔子,名丘,字仲尼,春秋魯國陬人,此乃以前學生時代必背的人物簡介。孔子是儒家學說的創始人,被尊為至聖先師、萬世師表、東方聖哲,兩千多年以來,他的思想觀念對中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論語》則是記錄了以其言行為主的言論。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巧言令色,鮮矣仁。君子不重則不威。慎終追遠。富而好禮。溫故而知新。孔子的名言佳句如恆河沙數,如何一言以蔽之呢?

孔子之於東亞,就如同耶穌之於歐美。《論語》之於中華文化,就如同《聖經》之於西方文明。如今我腳就踏在孔子的故鄉陬邑,人就住在孔子曾經講學過的闕里,這聖城聖地的磁場強烈,把我感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曲阜有三孔,孔廟、孔林、孔府,我就近先由孔府參觀起。孔府是孔子直系子孫「衍聖公」世居的府第,北宋始建,復經明清二代多次修葺,是個衙宅合一的古建築群。府裡古木參天,廳舍眾多,占地廣闊。孔子第 77 代嫡長孫、曾任考試院院長的末代衍聖公孔德成曾居此地,他和夫人孫琪方的新房還完整保留。

我曾想,千百年來,歷代帝王尊崇孔子,對其子孫加官封爵,不知這「天下第一家」是否高處不勝寒?孔子的後代雖然享受了國家的禮遇和萬民的景仰,但子孫都得努力自持,不辱祖名。作為平凡的老百姓,我們雖無榮華富貴,但活得自在,不也挺好?

探訪曲阜三孔

出了孔府後門,我便徒步前往城北門外的孔林。古城和孔林間有林道相連,古柏夾道,鬱鬱蔥蔥,彷彿是條綠色的臍帶。孔林是孔子及其後裔的家族墓園,孔家子孫接塚而葬,兩千多年不絕,墳塚累累,不計其數,是當今世上持續年代最長、規模最大的氏族墓葬群。林內遍植奇樹名木,幽深靜謐,草色中有石獸神道,望之儼然。

我直奔孔子墓,一方殘破的墓碑映入眼簾,碑上的「大成至聖文宣王墓」以小篆雕刻,碑後的封土隱身蔓草。墓東為其子孔鯉墓,墓南為其孫孔伋墓,墓西有子貢守三年之喪的廬墓處。孔子墓攜子抱孫,復有得意門生守護,歷兩千餘年平安無事,卻不敵五十年前紅衛兵打倒孔家店的破壞,嗚呼哀哉!

訪顏廟內自省

告別了孔林,我回到曲阜城內的闕里,續訪孔廟。孔廟是祭祀孔子的廟宇,中國各地均有孔廟,以曲阜孔廟最早最大,為所有孔廟的始祖典範。曲阜孔廟原為孔子故宅,經歷代迭加增建,遂成今日宏大之規模,與北京故宮和承德避暑山莊並列為中國三大古建築群。

進了乾隆御筆「萬仞宮牆」的正南門,算是入了孔廟。孔廟的遊客滿坑滿谷,萬頭鑽動,我擠過金聲玉振坊,穿過欞星門,越過太和元氣坊,通道兩旁盡是蓊蓊鬱鬱的古松老柏。再過聖時門、弘道門、大中門,中軸線上的宮殿式建築依次矗立。孔廟氣勢雄偉,進落分明,碑碣處處,信步其中,聖氣凜凜。

在孔廟眾多的殿閣亭堂中,最吸引我這個老師目光的,非杏壇莫屬。中文的杏壇泛指教育界,源頭就是曲阜孔廟的杏壇。相傳孔子在此聚徒講學,後人築壇植杏,因而得名。中學課本曾有孔廟杏壇的照片,四角涼亭上的「杏壇」二字,讓我久久不忘,如今方得目睹,夙願以償。杏壇後方是大成殿,此乃孔廟正殿,歷代帝王祭孔的中心場所。大殿前廊有十根蟠龍石柱,精雕細琢,連皇宮也要黯然失色。

我還走訪了周公廟,那是周朝魯國故城的中心。我在廟裡感念周公匡正天下,制禮作樂,遙想孔子「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的喟歎。我也造訪了顏廟,在陋巷街品味了「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的顏回之樂,在廟裡反省自己,能否有如顏回好學,不遷怒不二過。先秦的經典,就這樣在曲阜一一湧現。

告別孔子故里

作為中國首批的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曲阜有太多值得探訪的文物古蹟,然與堪比泰山高的三孔相較,這些云云眾山只得讓我忍痛割愛。曲阜,中國的聖城,孔子的故里,後會有期。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Sunday, August 07, 2016

我的爸爸


父親節前夕,《聯合報》家庭版刊登了一篇我的心情隨筆,題為〈我的爸爸〉,原稿八百餘字,刊出時被編輯刪節了一百字,以下為未刪節的完整版:

我的爸爸

曾泰元(新北永和)

我爸爸叫曾國富,他很喜歡這個名字。每逢團體中需要自我介紹,他總說現場沒有人比他偉大。正當眾人一臉狐疑,面面相覷時,他便得意地接著說:「我是曾國富,真的國父,不是假的國父」。大家豁然開朗,原本略顯拘謹的氣氛,也就在笑聲中輕易破冰。

在我成長的歲月裡,爸爸其實是拘謹寡言的,他在外這般幽默,也讓我有點意外。

爸爸是老師,卻有過一段不短的法律夢。他台中師範畢業,在小學服務了四十年,最後在永和網溪國小退休。他在家鄉虎尾的中正國小任教時,每年暑假都會帶著我們全家到台北投靠伯父,準備他的司法官特考。那時我們先從虎尾坐糖廠小火車到斗南,再轉台鐵的對號特快到台北,四個多小時的車程總會橫跨午餐時間。在火車上除了看窗外飛逝的風景、吹著迎面的和風之外,吃個香噴噴的鐵路便當,成了我這一趟最期待的。爸爸年年報考年年落榜,我到現在才開始覺得,他當時八成是為了帶我們去台北玩,才順便報考臨時抱佛腳的。

爸爸不是嚴父,畢竟家裡的三個孩子都不怎麼需要大人操心,但他也不是熱絡型的,不會三不五時就跟我們噓寒問暖,叮嚀提點。他誠懇隨和,在學校深受同事的喜愛,幾十年的老同事現在還會聯繫互訪。他對學生疼愛有加,已經做阿公阿嬤的早期學生銘記在心,逢年過節還會送禮問候。他喜歡排憂解難,媽媽斗南娘家那邊的親人都視他為精神導師。他這些在外的為人處事,都是我長大之後才逐漸清楚明瞭的。

爸爸有過一輛偉士牌摩托車,曾經是我們一家五口的移動城堡。每次全家出動共乘一車,總是老么弟弟排第一作先鋒,腳站踏板手扶著手把。老二妹妹排第二,坐一丁點爸爸身前的椅墊。爸爸駕駛排第三,在正中間被前後包夾。媽媽排第四,緊貼在爸爸身後。我排第五殿後,背頂著車尾的備胎,坐在塞縫隙的兩件雨衣上。在那經濟艱困的民國六十年代,這輛嚴重超載的偉士牌克盡職責,帶著我們一家人走過了不少地方。

父親節的此刻,爸媽正在美國悠遊,探訪定居西岸南北兩地的弟妹。如今一家人分散各處,爸爸也已坐八在望,何日方能再擠一車,剪蠋西窗?

Thursday, August 04, 2016

肉夾饃的英文

今天,廣州《南方周末》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肉夾饃的英文〉,以下為見報全文:

肉夾饃的英文

曾泰元

今年 6 月底,台北市政府隆重推出了「百大小吃雙語菜單」,好讓外國遊客來台北品嘗美食之時,能與小吃店家的溝通更加順暢。

類似的工作,其實許多單位和個人都嘗試過,網上的相關資料更是不知凡幾。但由於多數小吃的英譯並無標準答案,翻譯同行間的見解或有不同,小吃業者與翻譯工作者的立場更可能南轅北轍,因此要拿出一份大家都滿意、無可挑剔的雙語菜單,幾乎是項不可能的任務。

英國得獎的《麥克米倫高階英語詞典》在台灣出了英漢雙解版,我受邀編寫了一個中菜英譯的附錄。數年前台灣經濟部曾委外英譯過各式的中餐菜肴,我忝為編審委員之一。這類「文化特色詞」的英譯向來是我的研究興趣,我發現近年來英文媒體若有報導中華美食,採取的策略絕大多數都是音譯。

茲舉一例。3 年前,具有全球關鍵影響力的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介紹了亞洲十大街頭美食城,台北和西安都光榮入列。在每個城市中,CNN 又精選了 10 種街頭美食,共計 100 種。

我統計了一下,這 100 種當中有 83 種採取完全音譯,有 8 種採取部分音譯部分英文,只有 9 種全是英文。事實擺在眼前,CNN 記者在介紹異國美食時,音譯的使用率奇高,超過九成。

台北的 10 種美食小吃,更是全以音譯呈現,有國語有閩南語:生煎包(sheng jian bao)、臭豆腐(chou doufu)、蚵仔麵線(oa misua)、刈包(gua bao)、胡椒餅(hujiao bing)、牛肉麵(niu rou mian)、豆花(douhua)、肉圓(ba wan)、蔥油餅(cong you bing)、大腸包小腸(da chang bao xiao chang)。

西安的 10 種美食小吃,一樣全以音譯呈現:麻醬涼皮(majiang liang pi)、羊肉串(yang rou chuan)、柿子餅(shi zi bing)、烤鵪鶉蛋(kao anchun dan)、熏肉大餅(xun rou da bing)、八寶玫瑰鏡糕(babao meigui jing gao)、肉夾饃(rou jia mo)、灌湯包子(guan tang baozi)、煎餅果子(jian bing guo zi)、刀削麵(dao xiao mian)。

這些美食小吃是否為當地特色,當然有待商榷,不過 CNN 採取音譯,這個做法值得我們重視。各地美食極具文化特色,在翻成英文時,國際慣例就是音譯,就像日本的烏冬面(udon),韓國的韓式拌飯(bibimbab)。音譯不僅自然直覺,最大限度保留原汁原味,又能彰顯當地文化的主體性。除此之外,音譯對外國人也有一定的吸引力,因為音譯不只方便當地店家理解,對外國遊客充滿了異國情趣,更是讓他們展現當地語言能力的機會。

台北市政府公佈的小吃英譯,就如同其他單位或個人歷年來的嘗試,總存在著討論空間,見仁見智,在此不個別討論。但我覺得,台北市政府公告的雙語菜單,音譯比例僅占一成,明顯過低,實有檢討必要。英文媒體霸主 CNN 都以全數音譯來肯定中華美食了,我們卻還是畏畏縮縮,怯於使用音譯,這是何苦來哉?

我的具體建議是,介紹中華美食的雙語菜單,除了圖片之外,文字部分先以漢字呈現,再以羅馬字音譯方便溝通,後佐以簡短的英文翻譯促進理解,如:刈包 gua baoTaiwanese hamburger)、肉夾饃 rou jia moShaanxi hamburger)、臭豆腐 chou dou fustinky tofu)、羊肉串 yang rou chuanlamb kebab)。

美食英譯的工作吃力不討好,有些翻譯因觀點不同難有定論,任何人所提的建議都會被檢視批評。正確的合理的優美的,不見得就會勝出,能否廣為流傳,更是誰也無法保證。

稍早在 5 月中旬,世界上最大、最權威的《牛津英語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簡稱 OED)發佈了新聞稿,說它收錄了 13 個香港的詞彙。我加以檢視,發現與食物有關的幾達一半,絕大多數都是廣東話的音譯:叉燒(char siu)、燒味(siumei)、飲茶(yum cha)、奶茶(milk tea)、大排檔(dai pai dong)。

英雄所見略同。英文媒體霸主 CNN 和英文詞典權威 OED 看法一致,他們翻譯異國美食都偏好音譯,因為這是翻譯的通則,是最常見的做法。鑒往知來,我們不該妄自菲薄。對於美食音譯這條正道,我們要有自信,外國人不懂,是他們該學,不是嗎?

(作者為台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