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24, 2016

給國民黨三個英文單字

今天《蘋果日報》網站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給國民黨三個英文單字〉,以下為見報全文。


給國民黨三個英文單字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林語堂故居執行長)

大選結束,民進黨空前大勝,取得了完全執政。國民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宛如潰堤雪崩。

福兮禍所伏。蔡英文與民進黨大勝,支持者欣喜若狂,然而未來能否一帆風順,恐怕未必。不管是黨內黨外還是國內國外,不同的挑戰已經逐漸浮現,更多的橫逆險阻即將紛至沓來,大家都等著看民進黨新政府如何因應處理。

至於兵敗如山倒的國民黨,我們也不希望他一蹶不振。畢竟,民進黨如果少了這個對手,失去了制衡的力量,一路坐大反成一言堂,也不是台灣人民之福。

國民黨當前的處境,我們不妨用三個英文單字來總結:setback(挫敗)、reset(歸零)、bouncebackability(反彈力)。

人有挫折,政黨組織、國家社會也都會遭逢挫敗,挫敗可謂無所不在。挫敗的英文是 setback,字面的意思是「放(set)回去(back)」。挫敗把我們「放回去」,把我們打回原點,所走的路,所做的努力,似乎瞬間就化為烏有,當然會令人沮喪難過。

不過我們也請記住,setback(挫敗)的分身就是 reset(歸零)。這怎麼說?因為 reset(歸零)的 re 就是 back(回去),reset(歸零)就是 set back(放回去;設定回原狀)。挫折(setback)把我們放回原處,打回原點,也隱含地提醒了我們,要歸零、重新設定(reset)之後再出發。國民黨若能心態歸零,人事歸零,組織歸零,黨產歸零,抱著大破大立、打掉重練的決心與毅力,將來還是能東山再起,大有可為。

英文有一個源自運動的單字 bouncebackability(反彈力),本指反彈(bounce)回去(back)的能力(ability),意為受挫失利後觸底反彈的恢復力。不論是個人或是政黨,都像顆皮球,都有彈性,受壓之後有機會就能反彈,自動彈回原形,不會長久被壓扁,更不會被壓碎擊垮。

禍兮福所倚。國民黨此次重挫(setback),乃天賜的改革良機。只要國民黨全心歸零(reset),大徹大悟,好好整頓,重新贏回民心,假以時日,這間百年老店必定能夠逐漸由谷底反彈(bouncebackability),再現昔日之輝煌,成為民進黨可敬的對手。

以前的民進黨如此,如今的國民黨,又何嘗不無可能呢?

Wednesday, January 20, 2016

兩岸投保協議要加把勁

今天《旺報》刊登了一篇拙文,題為〈兩岸投保協議要加把勁〉,以下為見報全文。


兩岸投保協議要加把勁

想不到我一介書生,竟讓素昧平生的北京台商寄予厚望,受寵若驚。1 月初某天,電話鈴響,我接起話筒,另一頭傳來低沉遙遠鄉音。

這位先生自稱姓陳,1949 年生,台灣新竹客家人,在北京工作。說是我的忠實讀者,鐵桿粉絲,這些年來一直在《旺報》讀著我的文章,十分認同我的觀點。

他逐漸轉入正題,表明來意。說他在北京安分經商,歷經糾紛到一無所有,孤苦無助。我說我只是個學校老師,不是律師不是記者更不是包青天,恐怕力有未逮。他回台後,我們在總統大選前一天在我的研究室見面,我問他在北京碰上什麼麻煩事。

陳先生娓娓道出他的經驗。2006 年,他應原「華聯新光百貨」之邀,到北京大望路新光天地設櫃,從事高檔西服訂做。2007 年春,新光天地風光開幕,他的業務扶搖直上。孰料才幾個月光景,新光集團與合夥的華聯集團爆出嚴重經營糾紛,最後華聯全面掌控,新光被逐,負責人被軟禁,震驚兩岸。他被迫撤櫃另覓他址繼續營業。

我說,新光天地事件這件商業糾紛當時轟動台灣,許多媒體大幅報導,新光集團慘遭合資對象封殺奪權,對所有台商都是一場震撼教育,投資大陸似乎未必如想像中風光順遂。

他又嘆一口氣說,他雖然無奈,但為了生存,也只能在附近的國華置業,另起爐灶。本想新舊兩地近在咫尺,方便老客戶繼續捧場,怎知又是一場惡夢的開始。

他懷疑國華置業的業主,不顧雙方簽訂的合同,一屋多租導致他無法營業,造成停產停業,損失慘重,一無所有。

「那警檢沒有介入調查?法院沒有幫你主持公道?」我瞪大眼睛,滿是疑惑。他說,法院不採信他的說詞,他不斷上訴,官司纏訟多年,還是沒還他公道。

我腦裡頓時浮現了信訪的民眾,自力救濟的訪民跋山涉水,千山萬水,攔路喊冤,著實令人同情。陳先生說他是客家人,千百年前,祖輩躲避中原戰亂,輾轉南遷,作客他鄉,後來跨過台灣海峽來台安家落戶。他到北京發展還帶了3個兒子,是懷著回家的心情,抱著落葉歸根的態度,喜孜孜地投到母親懷抱,想要貢獻一己之力,旺家興業,想不到這久違的母親,竟給他這漂泊在外的遊子這麼多磨難。

我頓時無語,沉默良久。陳先生的經歷,與我截然不同。我心裡想到了《聖經》人物約伯,約伯他富亦謝天、貧亦謝天、病亦謝天、苦亦謝天。然而,陳先生不是約伯啊,我又能怎麼幫他?良方解藥何處尋?

我,還是惘然。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林語堂故居執行長)

Thursday, January 14, 2016

從『賭爛』談起

今天廣州的《南方周末》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從『賭爛』談起〉,以下為見報全文。


從『賭爛』談起

曾泰元

台灣的大選就在眼前,社會上有些人想投「賭爛票」。「投票」大家都知道,不過什麼是「賭爛」?是「打賭誰比較爛」嗎?還是「你很爛所以我跟你賭氣」?請容我細說分明。

我身邊的同仁朋友有藍有綠,綠的當然是「老神在在」,準備迎接勝利的到來。藍的卻是生氣失望,看到國民黨民調毫無起色還忙於內鬥,有人愛之深責之切,不打算跟以前一樣含恨含淚投票,正認真考慮要拒投國民黨,用選票來給他們教訓,讓他們輸得一敗塗地,這樣才能浴火重生。

泛藍這樣的氛圍不是子虛烏有,想投「賭爛票」的想法正在醞釀,會發酵到什麼程度還有待觀察。每逢選舉,選民對政治若有不滿,總會伺機爆發出來,內心的積怨就借著投「賭爛票」而得到宣洩。

選舉我毫無研究,政治我也只是略懂皮毛,不過看到「賭爛」二字,總讓研究語言的我頭皮發麻。

台灣選舉時所謂的投「賭爛票」,指的是選民若對某黨或某人不滿,票就轉投他黨、他人或改投廢票以示抗議。「賭爛」可不能望文生義,既不是「打賭誰比較爛」,也不是「你很爛所以我賭氣」,而是一個人對某人或某事極度不滿,滿腔怨憤。

「賭爛」來自閩南語,是個十分粗鄙說法。「賭」應為閩南語罕用字「揬」(意為「戳」)的近音假借,「爛」則是閩南語裡男性生殖器「爛鳥」(或作「膦鳥」)的簡稱轉寫,所以「賭爛」的本意大約是「男人氣憤到想拿尖銳的器物來戳自己的下體」。這個詞語由男人來說,已經夠讓人皺眉了,若是出自女人之口,那更是只能以驚世駭俗來形容了。

「賭爛」本令人難以啟齒,然因媒體頻繁使用,廣為流傳,似有登堂入室之態。

粗鄙之語本不登大雅之堂,然而臺灣這些年來,語言在地化與粗俗化逐漸抬頭,中規中矩的標準語經常是高處不勝寒,成了讓人覺得高不可攀、與庶民脫節的另一個世界。曾幾何時,這平民百姓掛在嘴邊的草根詞語,竟也逐漸成了時髦的象徵,成了拉近距離、鞏固情誼的終南捷徑。

類似的例子還真不少,粗俗的話語俯拾皆是。在台灣不管帥哥美女,出口「三小」閉口「剉賽」滿嘴「靠北」,聽得許多人懂閩南語的人飽受虛驚,心裡也只能默念阿彌陀佛,無奈地搖頭歎息了。

「三小」之意約略相當於國語的「什麼」,不過卻是種不耐煩或不屑的口氣,是個粗俗不雅的說法:「三」為「啥」的轉音,「小」為罕用字「潲」的假借,指的是男人的精液。「剉賽」也很粗俗不雅,指的是嚇到大便失禁:「剉」為罕用字「疶」的假借,指的是無法控制大小便,「賽」則是「屎」的假借。「靠北」又作「靠杯」,為「哭爸」的假借,是個粗俗的口頭語,用來表示糟糕、不滿、或遺憾。「哭爸」以喪父為比喻,用來表示不屑他人的叫苦或抱怨。

事實上,性行為、生殖器、與排泄物的詞語,一直都是世界上各種語言裡的禁忌,也是許多髒話與粗俗字眼的來源。不過年輕的一代卻正在打破這個禁忌,把髒話當成是彼此認同的通關密語。話雖如此,這些流行詞語的使用也要因時因地而有所斟酌。同儕之間搏感情以建立認同或許無傷大雅,不過在正式的場合、在長者面前,還是應該「規矩」一點,以免貽笑大方,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與損失。

語言是個有機體,有生死也有興替,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台灣流行語堪稱一時之風尚,日後能否存留下來還在為竟之天。大浪淘沙,時間能證明一切。

Wednesday, January 06, 2016

驚喜的感動

今天上海《新民晚報》的文學副刊【夜光杯】刊登了一篇我的隨筆,題為〈驚喜的感動〉,以下為見報全文。


驚喜的感動

曾泰元

秋末冬初,時序更替,乍寒忽暖。微博上看到了幾組銀杏的照片,黃燦燦的葉子,或掛滿枝頭,或鋪展一地,在陽光的照耀下,美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幾年前在南京大學訪學,我的銀杏初體驗,就這樣無預警地來襲。深秋時節的某個下午,我匆匆穿過南大森林般的校園,身旁的一片銀杏不知何時竟披上了一身婆娑的金衣。我抬起頭來,午後的驕陽從葉縫穿射而過,鱗次的黃葉與斑駁的光影,讓我又驚又喜。我駐足片刻,既前行復回頭,踟躕徘徊,目光始終捨不得這一天地的金黃。

《詩經‧秦風》云:「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那年秋天我在華北獨行,2500 年前的一首詩縈繞我心。尋尋覓覓到了三秦故地,滿心想一睹詩中此景,卻終不可得。舉目所見,只是大片的玉米田,而且氣溫偏高,白露還是白露。

這份失落,卻意外地讓我在南京得到了部分的彌補,讓我找到了類似的感覺。一個初冬的清晨,我睜開雙眼,推開窗門,迎接我的竟是覆蓋在大地上的片片白霜,在朝陽的輝映下,閃耀著一抹橘色的光潤。雖無蒼蒼的蒹葭,但我,驚喜,感動。

草葉蒼蒼,白露為霜。

印象中第一次有驚喜的感覺,是我在台大的學生時代,剛接觸西洋古典音樂的不久後。那時有一部電影《阿瑪迪斯》,講的是音樂神童莫札特傳奇的一生。我看完電影,覺得電影配樂動人心弦,立刻就到校門外的唱片行買了原聲帶,聽了幾遍還意猶未盡。於是我便轉而求助古典音樂唱片收藏甚豐的視聽館,循著電影原聲帶的選曲找出全曲,一一聆聽,並在古典音樂達人館員的引導下,由點而線,由線而面,循序接觸,深入欣賞。

一天早上沒課,我就窩在視聽館,借了莫札特第 23 號鋼琴協奏曲。我戴上耳機,按下播放鍵,一股清新的樂音就傾瀉而出,仿佛是從天而降的仙樂妙音,令我驚喜莫名。後來同別人分享,跟別人說這首曲子的第一樂章宛如天籟,或許他們有了期待,也或許鐘鼎山林各有所好,竟無人能體會我當初那種驚喜的感動。

另一次印象深刻的驚喜,是多年後我在台灣南部的屏東教書之時。週末沒課,有次我心血來潮,騎著我的二手老爺摩托車南下楓港小鎮,再向東挺進南迴公路,為的是要橫越中央山脈,專程前去台東的太麻里,吃一碗新聞曾經報導過的美味牛肉麵。爬山時只覺得摩托車的馬力明顯不足,心裡擔心的是萬一車子爬坡上不去,在山林野外中途熄火可要怎麼辦。還好,老爺車的身軀雖然孱弱,但爬坡時仍能緩慢前行,有驚無險。

迂迴的山路,點綴著原住民經營的小餐廳、土產攤,偶有汽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後來,我在一個 V 字形的山谷奮力爬坡,不知路的盡頭在何處,車子升高,升高,再升高,就一瞬間,小 V 變成了大 V,大 V 的底部亮出了一點小藍,我還沒來得及眨眼,那一點小藍頃刻便化成了一片大藍,那可是浩瀚無垠的太平洋啊!我瞠目屏息,又驚又喜。從無到有,從極小到極大,就在那片刻須臾。

後來我欣然前往,又去了幾次,每次經過那附近,內心都在期待。尋向所志,未果,不復得景。那個南迴公路上的無敵美景,卻不知怎麼再也找不著了。

驚喜的感動,源自毫無期待,卻無法複製。我下一次的驚喜感動,不曉得會在哪裡。


Tuesday, January 05, 2016

國民黨學麥克阿瑟吧

今天《旺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國民黨學麥克阿瑟吧〉,以下為見報全文。


國民黨學麥克阿瑟吧

政治我不懂,一直也不熱中,不過國父孫中山說,政治是管理眾人的事,作為眾人之一,有些心裡話不吐不快。

大選將近,幾場總統、副總統的電視辯論會舉辦下來,媒體報導始終如火如荼,占據大半版面。但是個人實在意興闌珊,成了只看標題的「標題黨」。心想選舉支票誰不會開?炮打對手誰不會做?

2014 年底九合一選舉,民進黨大勝。這次總統與立委大選,種種跡象顯示,民進黨可望再度大勝,國民黨幾已翻身無望。

許多泛綠支持者早就胸有成竹,準備迎接勝利,但即便民進黨執政,國內外政經局勢依舊嚴峻,諸多挑戰照樣橫在眼前。泛藍朋友不妨以平常心看待,政權更替乃民主常態,民進黨重獲政權後想必不敢躁進妄動,給台灣帶來劇烈動盪。

或將吞敗的國民黨,要效法二戰盟軍統帥麥克阿瑟的雄心壯志,抱著 I shall return(我會回來的)決心和毅力,徹底反躬自省,尋思東山再起,切勿懷憂喪志一蹶不振。

選舉的英文是 election,源自拉丁文,本意是「選出來」。但凡選出來的,應該都是經過比較衡量,相對優秀,明顯出眾。英文的菁英(elite)與選舉(elect,動詞)同源,本意是「被選出來的」(elected),是個法文外來語,來自古法文的 eslite,此即「誠品」的英文名稱。

誠品書店於 2004 年獲得美國《時代》雜誌亞洲版評為亞洲最佳書店,2015 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選出 17 家全球最酷書店,誠品敦南店上榜,是台灣唯一。

選舉、菁英、誠品,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然道理一以貫之。唯有優質卓越,與時俱進,才能出類拔萃,成功不墜,否則遲早難逃淘汰的命運。選舉將至,不管勝選還是敗選,都應常懷菁英態度,秉持誠品精神,精益求精,永不懈怠。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林語堂故居執行長)


Monday, January 04, 2016

講英文,有時候可以帶點法國腔

2016 1 月號的《英語島》雜誌刊登了我的專文,題為〈講英文,有時候可以帶點法國腔〉,以下為拙文全文。


講英文,有時候可以帶點法國腔

文/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

英文詞彙是個大熔爐,爐子裡除了本土的英文元素之外,還揉雜著世界各地的語言成分。上一期我們談了最重要的外來成分拉丁文,這一期我們來談談與拉丁文不分軒輊、甚至更勝一籌的法文。

英文裡的法文舉目可見,從日常生活的 table(桌子)、chair(椅子),到統治階層的 government(政府)、officer(官員),例子多到不勝枚舉,不知從何下手。我們現在在討論語言,language(語言)就是個來自法文的字眼,最終來自拉丁文的 lingua(舌頭)。

咦,法文來自拉丁文?是的,不只 language 如此,連上述的 tablechairgovernmentofficer 都是如此。這怎麼說呢?事實上,法文和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一樣,同屬拉丁語族。羅馬帝國於公元 476 年滅亡之後,原本統一的拉丁文也就因地域的不同,而逐漸分化衍生出不同的方言,這些方言就是現代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的前身。所以我們簡略地說,法文來自拉丁文。

公元 1066 年,歐洲發生了諾曼征服(Norman Conquest),法國的勢力進入英國,統治了英國上百年,法文對英文的影響既全面又深入,英文的面貌從此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日耳曼的色彩日趨黯淡,拉丁的特質則益發凸顯。後人不明就裡,甚至誤以為英文跟拉丁語族的法文血緣關係近,反而跟同屬日耳曼語族的德文血緣關係遠。

法文詞彙在英文有近千年的歷史,早已與英文融為一體,難以分辨彼此,這些我們不予探討。倒是英文裡新近的法文詞彙,還保有較為鮮明的異質色彩,如 déjà vu(似曾相識),接下來我們就來看看這些法文性格鮮明的字眼。

先說 déjà vu(似曾相識)。這個名詞片語本義為 already seen(已經看過),déjà 是「已經」;vu 是法文「看」的過去分詞,是英文 view(看;觀點)的源頭。人、事、地、物已經看過,曾經見過,就是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這個 déjà 兩個母音字母正上方的撇號,還有一些其他的「變音符號」,是法文詞彙的重要成分,無可避免,讓許多人頭痛萬分。因此在正式介紹英文裡的法文之前,請容許我先花點篇幅釐清概念,解釋源流,讓不諳法文的人能找到記憶的線索,讓懂法文的人能豁然開朗。

以下所探討的詞彙,其血統是法文,目前拿的是英文的護照,就像籃球明星林書豪,他是華人的血統,拿的是美國護照一樣。

法文的變音符號有 5 個:(1) 左下撇、(2) 右下撇、(3) 尖帽子、(4) 上兩點、(5) 掛尾巴。大方向是,前三者(左下撇、右下撇、尖帽子)代表的是歷史上有字母省略或遺失,「上兩點」代表的是該字母要單獨發音,「掛尾巴」代表的是該字母要改變發音。

(1)  左下撇  é
只出現在 e 這個母音字母上,如 élite(菁英)。後面的子音字母消失後,歷史就在前面的 e 上方加個「左下撇」為記。此 élite 由古法文 eslite 演變而來,é 頭頂上的左下撇就標記著消失的 s

(2) 右下撇 à
可出現在 a e 這兩個母音字母上,如 à la carteaccording to the menu「從菜單點菜的」)。這裡的 à 源自拉丁文的 ad(如 ad hoc「特別的,臨時的」),基本的意思為 to; toward(朝;向)。同左下撇,拉丁文 ad d 消失後就在前面的 a 掛個「右下撇」。

然而這左下撇、右下撇有時並不代表字母省略,而是一種發音上「開音節」、「閉音節」的標記,如 cause célèbre(喧騰一時的案件,字面 famous case「知名的案件」)。這裡的 cause 就是英文的 case(案件),célèbre 就是英文的 celebrated(著名的),célèbre 的音節拆成 cé-lèbre,前面是開音節,é [e],後面是閉音節,è [ε]

(3) 尖帽子 ô
可出現在不同的母音字母上,一樣代表後面的子音字母消失,如 hôtel(旅館)。早期英文的 hotel 就拼成 hôtel,這「尖帽子」的原拼法代表的是 o 後面的 s 省掉了,也就是 hôtel 原作 hostel。現在 hotel(旅館)和 hostel(青年旅館)系出同源,意思接近,原因如此。 

(4) 上兩點 ï
可出現在不同的母音字母上,純粹是個發音上的標記,表示有「上兩點」的字母要單獨念一個音節,ï [i]ë [ε],而不跟前後的母音一起念,如 naïve [naI 'iv](天真的)、Noël [noU 'εl](耶誕節)。

(5) 掛尾巴 ç
只出現在 c 這個子音字母的下方,也是個純粹發音上的標記,表示原來在 aou 之前該念 [k] c,在此要唸成 [s],如 soupçon(一點點)、façade(建築物的正面;假象)。

英文裡的法文,我們還沒進入正題,只做了觀念上的介紹,下期再聊,敬請期待。


Saturday, January 02, 2016

給阿斗慈悲的一擊

今天《自由時報》刊登了一篇我的投書,題為〈給阿斗慈悲的一擊〉,以下為見報全文。


給阿斗慈悲的一擊

曾泰元

英文裡有個借自法文的片語 coup de grâce(慈悲的一擊),用來描述當前國民黨的處境頗為貼切。

這次的總統大選一路走來高潮迭起,堪稱比電視連續劇還要精彩百倍。媒體報導,國民黨選情低迷,黨員非但不思團結陽奉陰違,反而各懷鬼胎內鬥不斷。先是上演了一齣荒腔走板的「換柱」大戲,原參選人洪秀柱硬生生地被拔除,後又有副總統候選人王如玄的「軍宅」風波,有違社會觀感,國民黨諸將紛紛與其保持距離,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不僅如此,國民黨許多「前同志」,或脫黨,或退黨,或被開除黨籍,紛紛跳出來對老東家大加撻伐。有人說,背叛者總是朋友,此時似乎就是國民黨的真實寫照。

還記得太陽花學運後,有個泛藍的資深文字工作者投書泛藍報社,主張讓民進黨完全執政,讓國民黨徹底下野,好好當個在野黨,因為民進黨一天不執政,就一天不會停止鬥爭國民黨,台灣也就一日不得安寧。

這個建議當時貌似顛覆,如今看來恐怕就要實現。

國民黨在九合一大選慘敗,元氣早已大傷,後又經歷了許多內部的傾軋,現在已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們何妨送他一記 coup de grâce(慈悲的一擊),拒投國民黨把他徹底擊垮,讓他做個浴火鳳凰?政權更替乃民主社會的常態,國民黨做不好就下台,此乃天經地義。民進黨執政後想必也會盱衡國際現實,做適度的折衷妥協,不可能躁進妄動,給台灣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作者為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林語堂故居執行長)


Friday, January 01, 2016

Happy New Year! 從 happy 談起

今天是 2016 年元旦,《蘋果日報》網站刊登了一篇我的專文,題為〈Happy New Year! 從 happy 談起〉,以下為見報全文。


Happy New Year! 從 happy 談起

曾泰元(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林語堂故居執行長)

送舊迎新。2015 年歷經轉折起伏,終於劃下了句點。2016 年在跨年的倒數聲中,迎來了嶄新的篇章。新年快樂!

曾幾何時,我們講的還是傳統的「新年好」,而今已讓位給洋味十足的「新年快樂」,「新年好」幾乎銷聲匿跡。

這個「新年快樂」是個舶來品,應當是譯自英文的 Happy New Year,其他類似的「○○快樂」(如「生日快樂」),想必也是依循著類似的軌跡來到中文的。

大家或許有所不知,happy(快樂)是由 hap(運氣;好運)加上形容詞的字尾 y 所構成,之所以重複一個 p,乃是此類的英文音節對拼字的要求。是故,happy 的原意就是「幸運的;運氣好的」,一個人幸運,運氣好,內心當然快樂。

從英文的「發生」(happen),我們也可以看到類似的思維。happen happy有關,也源自 hap(運氣),因為發生是運氣的展現。這裡多一個 p 的道理同上,也是發音拼字的要求,en 則是英文動詞的字尾。

英文的「或許」(perhaps)也有運氣的成分。字首 per 的意思是 by(藉由),haps hap(運氣)的複數。藉由運氣,憑藉著運氣,就是不確定但是有機會,也就是「或許」。

hap(運氣)衍生出來的,還有兩個略有深度的字眼,不過比較負面,都是我們想要極力避免的。其一是 hapless(不幸的),字尾 less 代表否定,為「沒有」之意,沒有運氣就是不幸。另一個是 mishap(不幸事故),字首 mis 意為「不好」,運氣不好,厄運來臨,就會導致不幸的事故。

新年伊始,祝大家好運多多(happy),好事或許(perhaps)就會接連發生(happen)。至於不幸事故(mishap)就別來了,沒人想當不幸(hapless)的人!

Happy New Year!


【本文的精簡版登於《人間福報》】

人人Happy New Year!

今天《人間福報》登了一篇我的文章,題為〈人人Happy New Year〉,以下為見報全文。


人人Happy New Year

一五年經歷了轉折起伏,終於畫下了句點。二一六年迎來了嶄新的篇章。

曾幾何時,我們講的還是傳統的「新年好」,而今讓位給洋味十足的「新年快樂」。

這個「新年快樂」是個舶來品,應當是譯自英文的 Happy New Year,大家或許有所不知,happy(快樂)是由 hap(運氣;好運)加上形容詞的字尾 y 構成,重複一個 p 是英文音節對拼字的要求,happy 的原意就是「幸運的;運氣好的」,一個人幸運,運氣好當然快樂。

從英文的「發生」(happen),也可看到類似的軌跡。happen happy 有關,也源自 hap(運氣),因為發生是運氣的展現。這裡多一個 p 道理同上,en 則是英文動詞的字尾。

英文「或許」(perhaps)也有運氣成分。字首 per 的意思是 by(藉由),haps hap(運氣)的複數。憑藉運氣,就是不確定但是有機會,也就是「或許」。

新年伊始,祝大家好運多多(happy),好運接連發生(happen)。Happy New Year

曾泰元(台北市/英文系主任)

【此乃刪節版,完整版請點此